夜色如墨,将南京城浸染得深沉。
史可法位于南京城东的府邸不算奢华,门庭甚至有些冷清,与马士英等新贵府邸的车水马龙形成鲜明对比。
两盏气死风灯笼在门前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石阶,映出守门家丁有些困倦的脸。
孙世振独自一人,隐在府邸斜对面一个早已收摊的茶棚阴影下,目光紧锁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
他怀中揣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上面空无一字,唯独在正中,赫然盖着那方由玉玺盖下的朱红玺印。
这是他能想到的,在不暴露太子行踪的前提下,最能引起史可法重视、且最具说服力的凭证。
时间一点点流逝,南京城的喧嚣渐渐沉寂,只有更夫梆子的声音在远处巷弄间回荡。
孙世振的心如同绷紧的弓弦,他知道自己在进行一场豪赌。
赌史可法对大明、对正统的忠诚,足以压倒他目前可能持有的政治立场。
终于,一阵轻微的车轮声与脚步声由远及近。
几名手持灯笼的仆从引着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停在了府门前。
轿帘掀开,一位身着常服、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浓重疲惫与忧色的中年官员弯腰走了出来,正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
孙世振精神一振,机会来了。
他立刻放下茶钱,快步穿过街道。
“站住!什么人?”守门的兵丁见一个陌生人在夜间径直走来,立刻警惕地上前阻拦,长戈交叉,挡住了去路。
孙世振停下脚步,脸上堆起恭敬而不失稳重的神色,拱手道:“两位军爷请了,在下有紧要之事,需面见史大人,烦请通禀。”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那个伪装成信封的、内里实则只有一张盖了玉玺印文的纸张,双手递上。
“此乃信物,请务必呈交史大人亲阅,大人一见便知。”
那兵丁头目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孙世振普通的衣着,又看了看那所谓的“书信”,并未立刻去接,语气生硬:“尚书大人公务繁忙,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有何事,明日去兵部衙门递帖子!”
孙世振心中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袖口微动,一小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子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兵丁头目的手中,声音压得更低:“军爷,此事关乎社稷安危,万分火急,耽搁不得。还请行个方便,史大人见此信物,必不会怪罪。”
那兵丁头目感觉手中一沉,掂量了一下分量,又见孙世振气度沉稳,不似奸佞之徒,神色缓和了些,犹豫片刻,终于接过那“信封”,低声道:“在此等候,我去通禀,见与不见,全看大人意思。”
“有劳军爷。”孙世振拱手退到一旁阴影处,耐心等待。
他的心也提了起来,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史可法对大明王朝的忠诚,赌的是他看到玉玺印文后的反应。
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每一息都如同拉长的丝线。
史府门内寂静无声,只有远处传来的更梆声,敲打着寂静的夜。
就在孙世振几乎要以为史可法不予理会之时,府门再次打开,刚才那名兵丁头目快步走出,脸上带着一丝惊疑未定的神色,对着孙世振拱手道:“这位…先生,尚书大人有请,请随我来。”
孙世振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下,第一步,成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跟着兵丁走进了史府。
府内陈设果然简朴,不见奢靡之物,唯有书籍卷宗堆积,透着浓浓的书卷气和公务的繁忙。
兵丁引着孙世振穿过前院,直接来到了内堂。
内堂烛火通明,史可法独自一人站在堂中,背对着门口,手中正紧紧攥着那张盖有玉玺印文的纸。
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仿佛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巨大波澜。
引路的兵丁悄然退下,并带上了房门。
史可法猛地转过身,他的脸上再无平日的沉稳,而是布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凌厉的审视。
他将手中的纸重重拍在身旁的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目光如电,直射向孙世振,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此物…从何而来?”
那玉玺的印文,他身为南京兵部尚书,在重要文书上见过不止一次,绝不会认错!
这玉玺的印记,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此刻却出现在一个陌生年轻人带来的普通纸张上,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他不敢细想,却又不得不面对。
孙世振迎着史可法锐利如刀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他整理衣冠,依照臣子之礼,郑重地躬身一揖,声音清晰而沉稳。
“在下孙世振,家父——前陕西督师,孙传庭。”
“什么?”史可法浑身剧震,眼中的惊疑瞬间被更大的震惊所取代,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上下重新打量着孙世振。
“你…你是孙白谷(孙传庭号白谷)的儿子?这…这怎么可能?孙督师不是在潼关…已然殉国了吗?朝廷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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