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北京城,柳絮纷飞,空气中浮动着些许暖意,却依旧驱不散紫禁城固有的肃穆与沉闷。然而,这一日的清晨,当通州方面六百里加急送达的奏报经由通政司,最终呈送至乾清宫御案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名为“捷报”的暖流,开始悄然涤荡这座帝国权力中枢的阴霾。
奏报是以通州知州孙维程与河工督办李嗣京联名的形式上达天听的。尽管孙维程内心或许有万般不甘,但在铁一般的事实和李嗣京手持东宫手令的威势下,他不得不在这份注定将震动朝野的捷报上,署上自己的名字,并加盖了通州州衙的大印。
奏报的内容,远比李嗣京私下传给东宫的信件更为正式、详实,也更具冲击力。
“……自奉旨试行以工代赈以来,仰赖陛下天威,太子殿下运筹,臣等督率流民,于永定河通州张家湾至霍家埝段,奋力抢修。首月之内,已加固并新建河堤共计五里三分,疏浚淤塞河道二里有余,开挖分流引渠一道。所有工程,皆按图施工,夯土坚实,砌石稳固,经工部派员查验,确符规制……”
文字之后,附有简略的工程图示和工部协理官员的核验签章,堵住了那些可能质疑“虚报工量”的悠悠众口。
更令人动容的,是其后关于流民安置的部分。
“……河工所用民夫,皆系招募之流民壮丁。截至奏报之日,计安置流民四千七百余户,丁壮逾八千。按日发放口粮,旬日结算工钱,民夫感念天恩,踊跃用命,秩序井然。通州境内,因流民得以安置,治安案件较上月锐减七成有余,商旅渐通,民心初定……”
数字是冰冷的,但组合在一起,却勾勒出一幅活生生的、充满希望的图景——崩坏的河堤在被修复,绝望的流民在被拯救,动荡的秩序在恢复稳定。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月之内,发生在那场御前激烈辩论、被无数人唱衰的“试点”之上!
崇祯皇帝独自在乾清宫西暖阁内,将这份奏报反复看了三遍。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初是难以置信,随即,一种久违的、名为“欣慰”与“扬眉吐气”的情绪,如同解冻的春水,缓缓流淌过他因焦虑和猜忌而干涸的心田。那日太子在朝堂上掷地有声的“流民变乱民”的警告,言犹在耳,而如今,太子用实绩证明,他不仅看到了危机,更找到了化解危机的方法!
“好!好!好!”崇祯猛地一拍御案,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他脸上那常年笼罩的阴郁之色,此刻竟消散了大半,眼底深处,甚至闪过一丝属于父亲的、不易察觉的骄傲。“皇儿……果真没有让朕失望!”
翌日,常朝。
金銮殿上,百官肃立。气氛与一月前辩论太子之议时,已然大不相同。许多官员低眉顺眼,心中惴惴,不知皇帝今日会如何发落。
崇祯皇帝端坐龙椅,目光扫过下方群臣,最后落在站在勋戚班列前方的太子身上,停留了片刻。他没有立刻提及通州之事,而是先按惯例处理了几件寻常政务。
直到朝会接近尾声,崇祯才仿佛不经意地,对侍立一旁的司礼监太监王承恩示意了一下。
王承恩会意,上前一步,展开那份来自通州的捷报,用他那特有的、清晰而平稳的声调,当众朗朗读出。
“……首月之内,已加固并新建河堤共计五里三分……”
“……计安置流民四千七百余户,丁壮逾八千……”
“……治安案件较上月锐减七成有余……”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寂静的大殿上,也敲击在每一位官员的心头。
当王承恩念完最后一个字,合上奏报时,整个金銮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许多官员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他们不敢相信,那个被他们群起攻讦为“年少躁进”、“劳民伤财”的计划,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了如此实实在在的成效!修复河堤、安置流民、安定地方……这哪一条,不正是他们平日挂在嘴边、却往往束手无策的“经世济民”之要务?
户部尚书侯恂低着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起自己当日声泪俱下哭穷的模样,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工部都给事中王燮,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引经据典反对的“违背古训”、“易生事端”,在眼前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首辅温体仁眼帘低垂,面无表情,无人能窥见他此刻内心的波澜。但他那微微收紧的袖口,却泄露了他绝非表面这般平静。
“众卿都听到了?”崇祯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畅快与威严,“通州试点,首月告捷!此非虚言,有工部核验,有实绩为证!”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太子,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赞许:“太子此前力排众议,坚持此策,朕心尚有疑虑。然,皇儿能以社稷为重,体恤民瘼,更能力排万难,初见成效,朕心甚慰!此乃老成谋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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