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督办行辕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李嗣京面沉似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案头堆积的,不再是计划书与河工图册,而是这几日令人沮丧的回报——招募流民的名册上依旧只有寥寥数行墨迹,且多是老弱;物料采买的单子递出去如同石沉大海,回来的永远是胥吏们那套“正在接洽”、“价格未妥”的托词。
他知道,孙维程为首的通州官场,以及那些盘根错节的士绅,正在用这种无声的、却又无处不在的软钉子,一点点消磨着他的意志,困死他的手脚。四千两启动银钱如同放在火上烤,多耗一日,便少一分成功的希望,也多一分城外流民饿毙的风险。
“大人,”跟随他多年的老书吏陈安忧心忡忡地低语,“这般下去,只怕……只怕人心就散了,咱们这差事,还没开始就要……”
李嗣京猛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以及远处州衙那模糊的轮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破局!太子殿下将如此重任托付于他,不是让他来此地与这些蠹虫虚与委蛇的!
就在他心念电转,思索着如何打开局面时,一名护卫引着一名风尘仆仆、作普通商贩打扮的人悄然从后门进入。那人见到李嗣京,也不多言,只从怀中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恭敬呈上。
李嗣京心中一动,接过信,迅速拆开。信是东宫通过刘凤祥的渠道传来的,字迹并非太子亲笔,但语气和内容,他一看便知是殿下的授意。信中并无过多言语,只简单提及:“通州积弊,非霹雳手段不足以显菩萨心肠。事急从权,可择其尤者,以儆效尤。但有干犯,孤为卿后盾。”
寥寥数语,却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灯塔,瞬间照亮了李嗣京的心!殿下看得分明,也给了他最大的支持和授权!这“择其尤者,以儆效尤”八字,便是破局的关键!
(主角视角,通过密信传达)
(主角内心:嗣京定然已陷入地方官绅的软包围之中,空有手令而无从发力。此时,需要一剂猛药!必须找一个合适的靶子,用最严厉、最公开的方式处置,才能震慑宵小,打破这潭死水!钱粮、人手,都可以慢慢筹措,但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先打下去!)
李嗣京眼中寒光一闪,立刻有了决断。他唤来陈安,低声吩咐了几句。陈安先是一惊,随即重重点头,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两日,李嗣京表面上似乎放缓了步伐,不再像之前那般急切地催促招募和采买,甚至对孙维程等人的敷衍也显得“宽容”了些。这让通州官场暗中窃喜,以为这位京里来的“愣头青”终于认清了现实,开始懂得“规矩”了。
然而,暗地里,李嗣京带来的两名书吏和几名精干护卫,却在陈安的带领下,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查。他们避开州衙的胥吏,直接深入流民聚集的窝棚区,暗中查访;他们装作普通客商,与那些被要求供应物料的商家“闲聊”;甚至,他们设法接触了一些对现状不满的低级差役。
很快,一条清晰的线索浮出水面。负责流民登记造册、并初步分发“预支口粮”(这是李嗣京为了吸引流民,咬牙从启动资金中挤出的部分粮食,规定报名登记并通过简单体检者,可先领三日口粮)的户房书吏,名叫钱有财,成了首要目标。
此人不仅严格执行“无保人不录”的潜规则,刻意刁难流民,更被查出,他竟敢在发放那少得可怜的“预支口粮”时,暗中克扣,用沙土掺入米中,或是大斗进小斗出,中饱私囊!流民们敢怒不敢言,因为钱有财时常吹嘘,他“上面有人”,州衙的刑名师爷是他表舅,连孙知州都给他几分面子。
时机成熟!
第三日清晨,李嗣京突然升堂——不是在州衙大堂,而是在他督办行辕前的空地上,让人搬来了公案,并派人四处敲锣,召集流民和附近百姓前来围观。
孙维程闻讯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笑容:“李督办,这是……?”
李嗣京端坐公案之后,面无表情:“孙大人来得正好,今日,本官要处置一桩蠹役害民、阻碍河工之案,请孙大人一同听审。”
不等孙维程反应,李嗣京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冷冽如冰:“带人犯钱有财!”
两名护卫立刻将尚未弄清状况、衣冠不整的钱有财押了上来。钱有财起初还有些懵懂,待看到这阵势,尤其是看到上面端坐的李嗣京和一旁脸色难看的孙维程,心中顿时慌了。
“钱有吏!”李嗣京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直接厉声喝道,“你可知罪?!”
“小的……小的不知何罪啊大人!”钱有财跪在地上,强自镇定。
“不知?”李嗣京冷笑一声,将陈安等人暗中搜集的证据一一抛出——被他克扣过粮食的流民赵铁柱被带上堂,指着钱有财,声泪俱下地控诉;被他刁难过的其他流民也纷纷作证;甚至,从他家中搜出的、未来得及掺入粮食的沙土和那做了手脚的斗,都被当众展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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