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
紫禁城各处的宫灯早已点亮,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试图驱散岁末的严寒与暗沉。鞭炮声远远近近地传来,夹杂着宫人隐约的欢笑,给这座肃穆的皇城添上了几分难得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东宫深处一间不起眼的暖阁内,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垂落,将外间的喧嚣与寒气牢牢阻隔。阁内只点了几盏烛台,光线不算明亮,却足够温暖。一张不大的紫檀木圆桌上,摆着几样不算奢华却颇精致的菜肴,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金华酒,香气氤氲。
桌旁围坐着四人。主位自然是太子主角,其下便是刘凤祥、陈子龙、李嗣京。没有繁文缛节,没有侍从如云,这更像是一次私密的家宴,一次核心班底的年终小聚。
刘凤祥脸上带着微醺的红光,亲自执壶为众人斟酒,动作比平日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松快。他今日穿着簇新的靛蓝内侍袍,连靴子都一尘不染,显然是精心打扮过。“殿下,陈先生,李大人,老奴再敬诸位一杯。这一年,不容易啊……”他声音有些哽咽,举杯的手微微颤抖,仰头一饮而尽。没人比他更清楚,从年初东宫用度被克扣时的憋闷,到如今“凤爪”初成、甚至能影响内廷人事的扬眉吐气,这一步一步,走得何等战战兢兢,又何等坚实有力。
陈子龙亦是感慨万千。他本是江南才子,诗酒风流,如今却跟着太子在这深宫之中,钻研枯燥的漕运、商税、乃至海外火器,接触那些他过去从未想象过的实务与阴暗。他白皙的面庞因酒意染上薄红,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亮坚定。他举杯向主角:“殿下,臣往日只知空谈诗文,妄议朝政。蒙殿下不弃,引臣窥见这天下疾苦、朝堂积弊之冰山一角,方知纸上得来终觉浅。臣,敬殿下引路之恩!”
李嗣京不善言辞,只是默默举杯,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这位户部郎中,原本在部中只是个不起眼的存在,如今却肩负着梳理帝国财政脉络的重任,压力如山,却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与使命感。太子对他的信任,对财政问题一针见血的剖析,都让他看到了某种超越党争私利的、廓清寰宇的希望。
主角看着眼前这三张面孔,忠诚的刘凤祥,热忱的陈子龙,沉毅的李嗣京。他们性格迥异,背景不同,却因他而汇聚,成为了他在这深宫朝堂之中最初始、也最可靠的基石。他心中亦是心潮起伏。这一年,他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将触角伸向情报、财政、军事、人才储备的方方面面。从“凤爪”的悄然织网,到卢象升的隔空呼应;从厘清辽饷、商税之弊,到储备孙传庭这等国士;从婉拒钱谦益的投靠,到借李嗣京圈子弹劾周永康初试锋芒;甚至,那锁入密匣的燧发枪图纸,那来自南方海商的海外惊雷……一桩桩,一件件,看似零散,却都在为同一个目标添砖加瓦。
他缓缓站起身,手中白玉酒杯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逐一扫过刘凤祥、陈子龙、李嗣京,那目光沉静、锐利,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量。
“诸君,”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金石般的质感,“这过去的一年,我们埋首耕耘,groundwork(基础)已毕!”
这个陌生的词汇让三人都微微一怔,但结合太子的手势和语境,他们瞬间明白了其中含义——根基已初步奠定。
“我们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孤立无援的东宫。”主角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积蓄已久、亟待喷薄的力量,“我们有了能窥探暗处风云的‘耳目’,”他目光扫向刘凤祥,“有了能剖析钱粮利弊、为国理财的‘算盘’,”目光转向李嗣京,“有了能引荐贤才、勾连内外、洞察时弊的‘笔墨’,”最后看向陈子龙,“更有了……在边关,在朝野,开始认同我们、期待我们的人心!”
他顿了顿,让这番话在三人心中激荡,然后,将杯中酒高高举起,烛光在他眼中跳跃,如同燃烧的火焰:
“来年!我们要大干一场!”
这六个字,斩钉截铁,如同战鼓擂响,让刘凤祥、陈子龙、李嗣京三人浑身一震,血液仿佛都随之沸腾起来。
“人事上,”主角语速加快,条理清晰,“‘凤爪’之网需更深更广,不仅宫内,京营、各部院衙门的底层书吏、杂役,都要设法渗透。孙传庭那边,要保持关注,等待时机。朝中如李卿这般志同道合者,要谨慎结交,稳步扩大我们的影响。”
“财政上,”他看向李嗣京,“商税之弊要拿出更具体的整顿方略,盐政、漕运的积弊也要开始着手梳理。开源节流,不仅要会说,更要拿出能落地的条陈!我们要让朝廷,让天下人看到,除了加征田赋,还有别的路可走!”
“军事上,”他目光深邃,“卢象升的联系要更加紧密,要让他知道,东宫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南方海商那条线不能断,红毛夷的火炮要持续关注,我们自己……也要开始秘密留意可靠的工匠,为将来做准备。”他没有提及密匣中的图纸,但陈、李二人隐约能感受到太子在火器上的某种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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