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东宫书房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影。朱慈烺搁下手中的《资治通鉴》,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洪承畴战报的风波看似过去,但那句“驱贼入豫”背后的推诿与“嫁祸于人”,以及李自成可能蛰伏商洛山的隐忧,始终在他心头盘旋。
他知道,放眼当下朝堂,真正能理解并有力执行他心中那套“精兵火器”、“剿抚结合”战略的人,凤毛麟角。杨嗣昌方略空泛且私心重,洪承畴则更擅长“驱赶”而非“根除”。他需要寻找真正的实干家,寻找那些被埋没或尚未被完全重用的、能与自己产生共鸣的将才。
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孙传庭。
历史上,这位明末最后的擎天之柱之一,此刻应该在陕西巡抚的任上(或即将上任),正于艰难困苦中整顿兵备,试图力挽狂澜。但朱慈烺对他的了解,大多来自于后世史书的概括性评价,对于其具体的思想脉络、执政细节,知之甚少。
“知其然,更需知其所以然。”朱慈烺内心OS,“招聘高级管理层,光看简历(历史评价)可不行,还得仔细研究他过往的‘项目报告’和‘工作日志’(奏疏事迹)。”
想到这里,他唤来了陈子龙。
“子龙,”朱慈烺指着书案一侧空置的区域,“你替孤办一件事。去通政司、兵部职方司,尽可能调阅、抄录陕西巡抚孙传庭孙大人自任职以来,乃至更早时期的所有奏疏、题本,以及相关的事迹记录、考评文书。分门别类,整理成册。”
陈子龙闻言,略显诧异。孙传庭之名他自然听过,知道是位能臣干吏,但太子殿下突然要如此详尽地研究一位远在陕西的巡抚,意欲何为?难道……
他立刻联想到近日关于流寇动向和陕西局势的讨论,心中若有所悟,拱手道:“学生遵命。只是……调阅如此多的档案,恐需些时日,也需……需有些由头。”他暗示这可能需要通过王承恩或者借用太子的名义行个方便。
“无妨,你且去办,孤会让人打好招呼。”朱慈烺点点头,“重点是他在陕西的施政方略,尤其是关于剿寇、练兵、民生方面的具体主张和举措,越详细越好。”
“学生明白!”陈子龙感受到一种参与重大人才考察的使命感,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陈子龙几乎泡在了堆积如山的档案文书之中。通政司和兵部的书吏起初还有些推脱,但在东宫和司礼监双层无形的压力下,最终还是配合地搬出了一摞摞落满灰尘的卷宗。
陈子龙埋首其中,秉烛夜读,一手俊秀的小楷在纸笺上飞快记录、归纳。随着阅读的深入,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逐渐变为惊讶,再到后来的惊叹与肃然起敬。
他发现,这位孙传庭孙大人,绝非寻常的封疆大吏。
在一份数年前的奏疏中,孙传庭就以极其尖锐和恳切的言辞,预警了秦地(陕西)因连年灾荒、吏治**、土地兼并而可能爆发的巨大民变风险!其分析之透彻,预见之准确,与如今太子殿下所忧虑的根源几乎如出一辙!而在当时,这份奏疏显然并未引起朝廷足够的重视,最终石沉大海。
更让陈子龙感到震撼的是,孙传庭在陕西任上提出的具体方案。他反对一味地依赖朝廷那永远迟到且杯水车薪的饷银,也反对盲目扩招战斗力低下的营兵。他力主“练兵自给”,即招募当地壮丁,编练成军,且战且耕,亦兵亦农,试图建立一支扎根地方、熟悉地形、能自筹部分粮饷的“乡土军队”。同时,他极力主张整顿卫所,清屯足饷,打击豪强,安抚流民,试图从根源上削弱流寇滋生的土壤。
“……兵不强由于饷不足,饷不足由于民不聊生,民不聊生由于贪官污吏之剥削,寇盗之蹂躏。故欲平寇,必先安民;欲安民,必先诛贪;欲足饷,必先练土着之兵,使守乡土,则兵民合一,饷可稍省……”
读到这一段时,陈子龙忍不住拍案叫绝!这“练兵自给”、“兵民合一”的思路,虽然具体做法与太子殿下那“精兵火器”之论侧重不同,但其内在逻辑——试图打破“饷不足→兵不强→寇愈炽”的恶性循环,建立具备自我造血功能的可靠武装——竟与殿下时常思索的方向隐隐契合!
陈子龙带着整理好的厚厚一册《孙传庭事略及奏疏摘要》,回到了东宫书房。他脸上带着连日奋战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发现宝藏般的兴奋。
“殿下!”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册子呈上,“这位孙白谷(孙传庭字)孙大人,实乃……实乃国之干臣,罕见之能臣!”
朱慈烺接过册子,看着陈子龙那难得失态的激动模样,不禁莞尔:“哦?能让子龙如此推崇,孤倒要好好看看。”
他翻开册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陈子龙梳理出的孙传庭历年奏疏要点。当看到那份多年前预警秦地民变的奏疏摘要时,他目光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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