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因太子朱慈烺那番关于“贼寇西窜”的石破天惊之言,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先前主张重兵集结凤阳的声浪,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许多官员还在消化这截然不同的战略视角,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他眼中的怒火并未消散,但其中掺杂了更多复杂的情绪——对太子分析的震惊,对局势可能更加失控的忧虑,以及……一丝被点醒后,更加无处发泄的愤懑。
太子指出了问题关键,贼寇可能已金蝉脱壳,朝廷若再执着于凤阳,确如一拳打在空处。但这口气,这奇耻大辱,总要有人来承担!而且必须是够分量的人,用鲜血来洗刷!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再次钉在了跪伏于地的凤阳巡抚杨一鹏身上。此人已被革职拿下,囚服垢面,早已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杨一鹏!”崇祯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最终裁决的冷酷,“你守土无能,护陵失职,致使祖宗蒙尘,天下震动!罪证确凿,无可辩驳!朕,容你不得!”
杨一鹏浑身一颤,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发出绝望的呜咽。
“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即日会审,从速定罪!”崇祯的旨意,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定刑之后,明正典刑,昭告天下!其家产抄没,亲族流徙!”
“臣等遵旨!”三法司的主官连忙出列领旨。
一道无形的死刑判决,已然落下。杨一鹏的命运,在这一刻被彻底注定。殿中不少官员垂下眼帘,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但无人敢为其发声。在皇陵被焚这等弥天大罪面前,一个巡抚的性命,轻如草芥。
朱慈烺冷静地看着这一切。杨一鹏是直接责任人,处死他合情合理,也是稳定人心、彰显朝廷态度的必要之举。但他知道,崇祯的怒火,绝不会仅仅满足于一个杨一鹏的人头。
果然,处置完杨一鹏,崇祯那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群臣,尤其是在温体仁和杨嗣昌身上停留了片刻。无形的压力让这两位大佬的背脊更加僵硬。
是时候了。
朱慈烺心中默念。趁热打铁,将火烧得更旺,指向真正该为此事负起更大责任的人。
就在崇祯似乎准备继续深究,百官屏息凝神之际,朱慈烺再次上前一步,躬身开口,声音清朗,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父皇圣明!杨一鹏守土失责,罪有应得,以其鲜血告慰祖宗,亦是应当。”
他先肯定了崇祯的决定,随即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沉凝:
“然,儿臣窃思,凤阳之失,皇陵之殇,岂是一地巡抚之过所能囊括?”
此言一出,刚刚因为杨一鹏被定罪而稍稍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紧绷起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齐刷刷聚焦于太子。他……他还想说什么?
杨嗣昌更是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他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朱慈烺无视那些惊疑不定的目光,继续朗声说道:
“杨一鹏固然该死,然其上任不久,于地方情势、军备武库,未必能全然掌控。其上,尚有督抚、有巡按、有兵部!逆贼何以能悄无声息,集结如此重兵,长途奔袭,如入无人之境?沿途关隘何在?哨探何在?预警何在?”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若仅有杨一鹏伏法,而其上官、其相关之责者,皆以‘失察’、‘协防不力’等由轻轻放过,则何以震慑后来者?何以整肃纲纪?何以杜绝此类惊天祸事再次发生?!”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番诘问在每个人心中回荡,然后掷地有声地抛出核心建议:
“故,儿臣斗胆进言!杨一鹏当死,然对其上官,对凤阳失陷、皇陵被焚负有不可推卸‘失察’之责者,亦当依律连坐,严惩不贷!唯有如此,方能以儆效尤,使天下文武皆知守土有责,护陵如山!使我大明纲纪,为之一振!”
“连坐以儆效尤”!
这六个字,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奉天殿!
太子的矛头,已经清晰地越过了杨一鹏,直接指向了更高层的官僚体系!指向了那些可能“失察”的督抚、巡按,以及……统管全**事的兵部!
“连坐以儆效尤!”
朱慈烺的话音落下,奉天殿内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百官们的脸色精彩纷呈,有震惊,有恍然,有恐惧,也有极少数人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兴奋。
这一招,太狠了!
若真按太子所言,推行“连坐”,那因凤阳之事掉脑袋、丢乌纱帽的,就绝不止杨一鹏一人!整个与凤阳防务相关的官僚体系,从巡抚、巡按到兵部相关职司的官员,都可能被卷入这场政治风暴之中!
而其中,压力最大的,无疑就是跪在地上的兵部尚书杨嗣昌!
他总督剿寇,凤阳在他负责的战区内出了如此塌天大祸,无论他有多少客观理由,“失察”这顶帽子,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甚至可以说,太子这番话,几乎就是指着他的鼻子在说:“你杨嗣昌,也该连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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