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扰粮队成功的消息,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一块巨石,虽未能扭转乾坤,却也让连日败退、士气低迷的御营军上下,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振奋。尤其是曹变蛟、李璟等人带回来的,关于清军后勤线并非无懈可击的消息,更是让主帅看到了继续周旋下去的一线希望。
然而,建奴的反应比预想中更为迅速和暴烈。粮草被焚,虽未伤筋动骨,却无疑大大触怒了这支骄横的军队。其前锋骑兵如同被激怒的蜂群,追击得愈发凶狠紧逼,数次险些咬住御营军主力的尾巴。大军转移的速度,受到了严重的迟滞。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中军帐内,太子指着粗糙的舆图,手指重重地点在一条蜿蜒的河流与一片连绵丘陵的交汇处,“必须在此地,凤凰岭一线,站稳脚跟,重新组织防御!否则,一旦被其骑兵穿插分割,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目光扫过帐下诸将,最终落在一位面容沉毅、身形不算魁梧却站得笔直的中年将领身上。“周世显!”
“末将在!”校尉周世显踏步出列,甲叶铿锵。他年约四旬,面容普通,甚至有些黝黑粗糙,唯有一双眼睛,沉稳如山涧磐石,不见丝毫波澜。他是御营军中的老人,名声不显,却以做事稳妥、从不叫苦畏难着称。
太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率本部人马,即刻前出,抢占凤凰岭侧翼那座无名山岗!”他指向舆图上一个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凸起,“我要你在那里,至少坚守四个时辰!四个时辰内,绝不能让一个建奴越过山岗,威胁我主力在凤凰岭布防的侧翼!明白吗?”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那无名山岗地势虽不算险峻,却卡在清军骑兵可能进行迂回包抄的关键路线上。守在那里,就是把自己变成一颗钉子,一颗注定要被敌人重兵拔掉的钉子!四个时辰?在建奴主力含怒追击的情况下,能守两个时辰恐怕都是奇迹。
这是绝户计!是用一部人的牺牲,换取主力喘息和布防的时间。
周世显脸上肌肉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但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他抱拳躬身,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末将,得令!”
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转身,大步走出军帐。
太子站在帐角,看着周世显离去的背影,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寒冰。他认得周世显,一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讷的军官,平日里并不起眼。此刻,他却从那背影中,读出了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周世显的本部,原本有近五百人,经过连日苦战和败退,此刻还能拿起武器战斗的,已不足三百。其中还有不少是带着轻伤的士兵。他们默默地集结,检查着手中残破的兵器,整理着身上沾满泥污和血渍的盔甲。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世显站在队伍前,目光缓缓扫过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面孔,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吐出几个字:“任务,都清楚了。出发。”
没有更多的言语,三百残兵,跟在校尉身后,沉默地脱离了正在紧张布防的主力大队,向着那座注定将成为他们埋骨之地的无名山岗,逆流而上。
太子站在主营寨的望楼上,目送着那支孤零零的队伍消失在丘陵的阴影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紧紧攥着冰冷的栏杆,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
约莫一个时辰后,遥远的无名山岗方向,传来了隐约的战鼓声和号角声,很快,就被更加密集、如同爆豆般的马蹄声和喊杀声所覆盖。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也能想象到那里的战斗是何等激烈。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逝。两个时辰过去了,山岗方向传来的厮杀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高昂,其间甚至夹杂着几次短促却异常猛烈的爆炸声——那是守军在使用火器,或者……是最后的火药。
主营的布防正在紧张进行,但所有人的心,都系在了那个远方浴血的山岗上。
三个时辰……三个半时辰……
派出去的斥候拼死带回消息:建奴至少投入了两个牛录的精锐,对无名山岗发动了不下五次猛攻。守军死战不退,山岗下遗尸累累,但山岗上的旗帜,依然在硝烟中顽强地飘扬!
“周校尉他们……快打光了……”斥候浑身是血,声音带着哭腔,“最后一次冲上去的时候,我看到周校尉……他拄着断刀,身上插了好几支箭……还在吼……”
所有人的眼眶都红了。
四个时辰,终于到了。
也就在这一刻,远方山岗上的厮杀声,陡然达到了一个顶峰,随即,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短暂的寂静。
紧接着——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猛烈、都要恢弘的巨响,从山岗方向传来!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太子也能感觉到脚下的望楼微微震颤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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