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小年前夕。连日阴沉的天空终于放晴,冬日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洒在西苑略显荒芜的广袤校场上。然而,这片土地上的气氛却与这和煦的阳光格格不入,一种无形的肃杀和紧张感弥漫在空气中。
今日,便是东宫御营成立以来,第一次公开亮相——与京营一部进行对抗演习。
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引得京营诸多将校、甚至一些无所事事的勋贵子弟都跑来观看。校场边缘,临时搭起了几座看棚,里面坐满了身着各色官服或华丽便服的人群,他们交头接耳,脸上大多带着看好戏的轻松与戏谑。
“区区一百八十人,还是刚凑起来没多久的老弱残兵,也敢拉出来献丑?”一个肥头大耳的京营参将嗤笑道,他姓刘,是今日京营五百人队伍的指挥官之一。
“听说太子殿下搞了什么新花样,又是足饷又是赏格的,把这帮泥腿子哄得找不着北了。”旁边一个瘦高个的游击姓张,捻着胡须,语气轻佻,“待会儿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京营威风!”
“曹变蛟那小子,在边镇待久了,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带着一群叫花子就能翻天?”刘参将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弟兄们,一会儿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留手,让太子殿下和英国公他们也看看,咱们京营也不是吃素的!”他身后的几名千总、把总轰然应诺,笑声张狂。
他们确有“自信”的资本。这五百京营兵,虽非最精锐,但也算是“挑过”的,至少装备相对齐全,不少人还有着丰富的“欺压良善”和“应付差事”的经验。在他们看来,对付那区区一百八十个训练不足两月的新兵蛋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相比之下,校场另一端,东宫御营的阵列则显得异常沉默。
一百八十人,分成三个整齐的方阵,肃然而立。人人身着统一的青色战袄,虽然面容大多年轻,甚至有些稚嫩,但眼神锐利,腰杆挺直,一股凝而不发的锐气已然成形。他们手中持有的,是为了演习而特意准备的、裹了厚布并沾了石灰的木刀木枪。
曹变蛟一身戎装,按刀立于阵前,黝黑的面庞如同石雕,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自己的队伍,最后落在队列最前方的几名队正身上。
甲队队正,是个名叫孙大勇的粗壮汉子,原是个打铁的,力气惊人。
乙队队正,王珩,年纪稍长,据说读过几年私塾,行事沉稳。
丙队队正,正是新提拔不久的赵铁柱,他紧握着手中的木枪,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既有紧张,更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都听清楚了!”曹变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兵耳中,“京营的人,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是废物,是泥腿子!外面的那些老爷,是来看我们笑话的!”
他顿了顿,让这股屈辱感在士兵心中发酵。
“但是!殿下在看着我们!御营的军旗在看着我们!我们这两个月流的血汗,也在看着我们!”
“记住你们的训练!记住你们的纪律!记住殿下许诺的赏格!今天,就是我们御营正名之时!”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军人!什么,才是东宫御营!”
“必胜!必胜!必胜!”一百八十人齐声低吼,声音压抑却充满力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主角坐在主位看台上,身边陪着英国公张世泽等几位表示支持的勋贵。他面色平静,甚至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仿佛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从他微微眯起的眼神中,看出一丝隐藏极深的期待与冷冽。
英国公张世泽低声道:“殿下,曹将军治军严整,御营士气可用啊。”
主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
很快,兵部派来的裁判官员宣布了演习规则:以校场为界,两端各设一模拟军旗,夺下对方军旗,或“歼灭”(以身上沾染石灰点判定)对方大部有生力量者为胜。不得使用开刃兵器,不得故意击打要害。
“演武开始!”随着一声号炮巨响,对抗正式拉开帷幕。
京营五百人,在刘参将和张游击的指挥下(或者说,毫无指挥),几乎是哄闹着、乱糟糟地向前推进。他们仗着人多,根本没什么阵型可言,前排的刀盾手、长枪手混杂在一起,后面的弓手也是稀稀拉拉,许多人连弓都没拉开,只是虚应故事。军官们骑在马上,挥舞着腰刀,大声呼喝着,催促士兵前冲,意图很明显,就是想凭借人数优势,一口气将对面那单薄的阵型冲垮。
“弟兄们,冲啊!踩扁那帮娃娃兵!”刘参将挥舞着马鞭,得意地喊道。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却毫无章法的京营队伍,御营阵列纹丝不动。
曹变蛟冷静地观察着对方的推进速度和混乱的阵型,直到对方进入百步之内,他才猛地挥下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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