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的烛火摇曳到三更才歇。沈眉庄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巡夜禁卫的甲叶摩擦声,指尖反复摩挲着枕下那枚碧玉簪。画春说翊坤宫的帖子是傍晚送到的,用洒金红笺写着 “翌日巳时赏红”,字迹张扬得像华妃本人的笑。
“小主,要不称病不去?” 画春在帐外低声问,“听闻那‘一丈红’开得极艳,华妃娘娘特意请去赏玩,怕是要立规矩呢。”
沈眉庄翻了个身,月光透过窗棂在被面上投下菱形光斑:“躲不过的,她要的就是瞧瞧谁是胆小鬼,咱们偏不能露怯。”
翌日巳时,各宫小主陆续往翊坤宫去。沈眉庄沿着宫道步行,经过御花园时,远远望见甄嬛的身影从另一侧抄近路,素色布裙在花木间若隐若现 —— 果然如传闻所说,连衣料都换得这般不起眼。
翊坤宫的庭院里,那盆 “一丈红” 被摆在正中的高台上。猩红的花瓣层层叠叠,在日头下泛着油光,远远望去真像一滩泼洒的胭脂。华妃斜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鬓边赤金点翠步摇随着轻笑晃动,丽嫔和曹贵人分坐两侧,正凑趣说着什么。见众人到齐,华妃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都来了?坐吧。”
绣墩按位份排开,沈眉庄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恰好能看见院角那丛新抽芽的翠竹。夏冬春坐在她下首,挺直腰杆不住地打量四周,鬓边的赤金簪子在花影里晃得刺眼。富察贵人挨着夏冬春,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指尖都泛了白。
“这花名唤‘一丈红’,” 华妃把玩着护甲,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是西域进贡的品种,花期短,却开得烈,像极了本宫喜欢的性子。” 她抬眼扫过众人,“你们刚入宫,怕是没见过这般艳色吧?”
富察贵人慌忙起身回话,声音发颤:“娘娘宫里的奇花异草,自然是我们这些人没福气见识的。”
丽嫔在一旁嗤笑一声:“富察贵人这话说的,好像我们这些旧人多有福气似的。依我看,这花再艳,也得有福气消受才行。”
曹贵人连忙打圆场:“丽嫔姐姐说笑了,富察贵人也是真心赞叹呢。”
华妃被这一唱一和说得舒心,嘴角扬起笑意:“富察贵人倒是会说话。只是这花看着娇艳,却沾不得 —— 前日有个小太监不懂事,伸手摸了花瓣,如今手上还留着疤呢。”
富察贵人吓得猛地后退半步,绣墩被撞得发出轻响。丽嫔见状,故意提高声音:“哟,富察贵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怕一朵花不成?”
“嫔妾…… 嫔妾只是觉得这花太烈了些。” 富察贵人脸色发白,说话都不利索了。
“烈才好。” 华妃直起身,护甲在美人靠上划出轻响,“这宫里的日子,不烈着点,怎么熬得下去?” 她对周宁海使了个眼色,“把那盆花往近了挪挪,让富察贵人好好瞧瞧。”
两个小太监抬着花盆走近时,丽嫔又插嘴道:“富察贵人可得看仔细了,这花啊,就跟咱们娘娘似的,看着美,性子却烈得很,可不是谁都能招惹的。”
富察贵人本就心惊,被丽嫔这么一呛,突然捂着心口闷哼一声,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她宫里的宫女惊呼着扑上去,掐人中揉胸口忙成一团。
“这就吓晕了?” 丽嫔撇撇嘴,“还当是多大胆子呢,这点场面就受不住,往后怎么伺候皇上?”
华妃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扫过沈眉庄:“沈贵人倒是镇定,看来是见过大场面的。”
沈眉庄起身福身:“娘娘说笑了,嫔妾只是觉得富察妹妹许是身子不适,与花无关。”
丽嫔又要开口,却被华妃一个眼神制止了。华妃挑眉道:“你倒会为她开脱。” 她拍了拍手,周宁海立刻捧着个锦盒上前,“这是皇上昨日赏的东珠,你们分了吧,也算沾沾喜气。”
众人谢恩时,沈眉庄注意到富察氏宫里的宫女正慌慌张张地抬着人往外走,那盆 “一丈红” 的影子落在青石板上,像道狰狞的血痕。
宴席过半,丽嫔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宫里的规矩,华妃忽然打了个哈欠:“没意思得很,散了吧。” 说罢不等众人回话,便起身往内殿去了,连句体面话都懒得说。
回到储秀宫时,画春已从内务府的小太监那里打听到消息:“小主,富察贵人被送回去就发起高热,太医说像是受了惊吓,怕是得躺几日了。”
“意料之中。” 沈眉庄望着窗外,“华妃就是要这效果,丽嫔不过是她的嘴罢了。”
“可丽嫔也太嚣张了些,” 画春咋舌,“仗着有华妃娘娘撑腰,就对富察贵人那般刻薄。”
沈眉庄没接话,指尖划过窗台上的青瓷瓶。她知道,富察氏病倒的消息传开,后宫只会更安静 —— 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丽嫔呛、被 “一丈红” 吓倒的人。
几日后的请安,景仁宫的气氛格外压抑。富察贵人没来,博尔济吉特贵人捻着佛珠的手速快了半分,连夏冬春都收敛了气焰,垂着头不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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