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事件落幕的次日,席卷全网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悄然散去。
被媒体和狂热粉丝围堵了整整一天的听松庐,终于在暮色四合时,恢复了往日的清寂。
庭院里,晚风拂过新栽的竹叶,沙沙作响。
苏晚卿换了一身素净的棉麻茶服,正跪坐在茶席前,用一方柔软的丝绸,细细擦拭着在对决中用过的那套“月下听松”主题茶器。
她的动作很慢,专注而虔诚,仿佛在擦拭的不是冰冷的瓷器,而是一段滚烫的记忆。
一个颀长的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身着黑色风衣的阿墨,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没有踏入庭院,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廊的阴影里。
“苏小姐,查清楚了。”
苏晚卿擦拭茶杯的动作一顿,抬眸望去。
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也映亮了他手中那块泛着幽光的平板电脑。
她放下茶器,起身走到廊下。
阿墨将平板递给她,屏幕上是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和日志记录。
“比赛当天,周景渊团队的AI系统确实受到了外部指令的干扰,但并非攻击,”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而是……修正。”
苏晚卿接过平板,指尖微凉。
阿墨划开屏幕,调出一份被高亮标记的关键日志:“盲测开始前37秒,有一个指令通过会场服务器的一个备用终端发出,内容为‘提升香气峰值0.8%’。这个指令,是强制AI在第一轮冲泡中,超越数据库里记录的、您本人历史上的最佳表现。我们核对了指令的执行者ID,是‘Z.Y.’,周景渊的缩写。”
苏晚卿眉心微蹙,声音清冷:“他自己作弊?”
“是,但他失败了。”阿墨摇头,语气愈发沉重,“这个指令在发出后不到0.1秒,就被另一个更高权限的指令强行中止并覆盖了。有人阻止了他。我们顺着这条线索,锁定了发出中止指令的那个备用终端IP,它的归属地是……傅承砚先生名下的一家匿名公益基金会的服务器。”
苏晚卿的心,毫无预兆地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阿墨的声音仍在继续,冷静得近乎残忍:“傅先生不是在破坏比赛,他是在阻止周景渊作弊。但周景渊的团队为了赢,准备了后手,手段更隐蔽。他们绕过了主系统,直接在AI机械臂的物理模块上植入了微调程序。傅先生应该是发现了这一点,却无法在不惊动主办方、不造成比赛中断的情况下立刻移除。”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所以,他反向操作,用更高权限的指令,在周景渊作弊的基础上,进一步‘优化’了AI的表现,让它在第一轮‘赢’得毫无悬念,完美到失真。”
苏晚卿瞬间明白了。
如同一幅画,若是画得与实物九分像,人们会赞叹其技艺高超。
可若是画到了十二分像,完美得超越了现实,那只会让人感到诡异与虚假。
如果AI只是小胜一筹,人们会为技艺的边界争论不休。
但那种碾压式的、数据上的绝对完胜,反而会激起所有懂茶之人最深层次的怀疑——完美,本身就是一种不真实。
傅承砚是故意让AI赢。
让它用绝对的完美,暴露出机械的冰冷与无趣,从而为她第二杯“有灵魂”的茶,铺就一条通往神坛的、无可辩驳的道路。
他算计了人心,算计了舆论,甚至算计了一场必将到来的“失败”。
这是何等疯狂而精准的布局。
“终端的位置也找到了。”阿墨调出最后一张监控截图,画面里是一间不起眼的设备间,布满灰尘的管道和闪烁着指示灯的服务器。
苏晚卿盯着那个房间门牌上的编号——C-307,瞳孔骤然收缩。
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退后几步,快步走到书房的书架前,从最底层抽出一本覆满薄尘的旧相册。
她指尖颤抖地翻开,里面夹着一张已经泛黄的三年前的国际茶展场地平面图。
她的指尖,颤抖地落在其中一个被红笔圈出的小小标记上——那台设备所在的房间,C-307,正是当年她与傅承砚第一次以夫妻名义共同出席茶展时,他用过的私人休息室。
那个地方,承载着她最初的、也是最卑微的爱恋。
她在门外等了他三个小时,只为送上一杯亲手泡的茶,换来的却是他与旁人谈笑风生后,一个冷漠的擦肩而过。
原来,他把扭转乾坤的战场,设在了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赵伯……”她的声音发飘,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栗,望向正在门外为新移栽的松树培土的老人,“你说,他是不是……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今天的一切?”
赵伯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佝偻的腰,用满是泥土的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他浑浊的眼中映着门外渐亮的天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悠悠叹了口气,像是说给这满院的花草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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