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白的纸上,她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三个字——离婚协议书。
墨迹未干,却已浸透了三年的血泪与心死。
这份协议,她写得极其平静,条款清晰,诉求简单:她净身出户,从此与傅家再无瓜葛。
没有怨怼,没有索求,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寂静。
写完,她没有立刻拿出去,而是将其小心折好,放入了风衣内侧的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那冰凉的纸张,仿佛是镇压她这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的最后一道符。
做完这一切,她走向了那间专门用来储藏珍稀茶叶的恒温密室。
这一次,她没有选碧螺春,也没有碰那罐承载着卑微念想的明前龙井。
她径直走到最深处,从一个紫檀木盒中,取出了一小罐贴着朱红封条的茶叶。
雪顶含翠。
这是苏家祖传的珍品,取自一棵三百年古茶树的独芽,一年只得一两。
传说此茶有涤荡心魔、清明灵台之效。
母亲临终前交到她手上,说这是苏家茶道的“魂”,非大彻大悟或大悲大恸之时,不可动用。
她想,没有比此刻更适合的时候了。
她的指尖因为彻骨的寒意而微微颤抖,但当她拿起那把紫砂小壶时,手却稳如磐石。
称茶,温杯,注水,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水温被她控制在八十五度,增一分则烫,减一分则涩,毫厘不差。
沸水冲入,嫩芽在水中垂直立起,而后缓缓舒展,茶汤清澈见底,呈现出一种近乎神圣的嫩绿色。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灵而清冽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仿佛能洗净世间一切尘埃。
茶香氤氲中,苏晚卿望着蒸汽里自己模糊不清的脸,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轻声呢喃,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苏晚卿,这是你最后一天了。”
这一句,是告别,也是祭奠。
是告别那个在傅家活得不像自己的苏晚卿,也是祭奠那段被埋葬的、名为爱情的过往。
她没有立刻饮下,而是将这杯绝品香茗小心翼翼地置于黑漆描金的托盘上。
她要将这杯茶,送到那个男人的书房。
不是为了挽回,不是为了乞求,而是作为一场盛大告别的最终仪式。
她要让他知道,她苏晚卿,曾将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他的面前。
而他,弃之如敝履。
捧着托盘,她一步一步,走过长长的回廊。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
然而,刚到书房门口,她的脚步就顿住了。
书房门前的走廊上,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傅家的绝对掌权者,傅老夫人;另一个,正是今天早上让她世界崩塌的沈婉柔。
傅老夫人一身深色旗袍,手持一串沉香佛珠,满脸的威严与刻薄。
沈婉柔则亲昵地搀扶着她,姿态温婉恭顺,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个贴心晚辈的角色。
狭路相逢。
看到苏晚卿手中的托盘,傅老夫人原本就紧绷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如刀子般刮过她苍白的脸:“又来送这些没用的东西?承砚工作忙,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打扰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带着淬了冰的轻蔑。
“与其在这里献殷勤,不如去后院的祠堂好好抄写经文,为你自己赎罪!”傅老夫人冷哼一声,手中的佛珠重重一捻,“你八字轻,命里带煞,克死了我傅家未出世的嫡孙,这已是天大的过错!若不是承砚拦着,你早就该被赶出傅家了!”
克死嫡孙!
这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卿的心上。
腹部那道流产手术留下的伤疤仿佛再次被撕开,那从未感受过的胎动,那失去孩子时冰冷的手术台,瞬间化作凌迟的刀,一刀刀割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端着托盘的手剧烈地一颤,茶汤漾出几滴,烫在她的手背上,她却毫无知觉。
一旁的沈婉柔见状,连忙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老夫人的后背,柔声劝解:“奶奶,您别气坏了身子。这种事……讲究缘分,也怪不得姐姐。姐姐心里肯定比谁都难过呢。”
她的话听上去是在劝解,每一个字却都精准地踩在苏晚卿的痛处上。
“怪不得姐姐”,偏又坐实了这罪名;“心里难过”,更像是在提醒所有人,苏晚卿是那个失去孩子的“罪人”。
语义双关,字字诛心。
苏晚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没有看那两人,只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绕过她们,想将这杯茶送进书房,完成她最后的仪式。
就在她与沈婉柔擦肩而过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沈婉柔像是脚下没站稳,“哎呀”一声轻呼,身体朝着苏晚卿的方向一歪。
她肩上那只价格不菲的爱马仕铂金包,包带“不慎”滑落,整个包身如同一个蓄谋已久的钟摆,重重地、精准地撞上了苏晚卿手中的托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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