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被抽离了生机的真空感。连风都吝于在此处留下痕迹。
阿墨率先打破了这片死寂,他凑到苏晚卿身边,压低了声音,可在这诡异的静谧中,他的耳语也显得格外清晰:“苏小姐,这里……不太对劲。”
不需要他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草药和泥土混合的味道,四周的木屋墙壁上,挂着成串的风干植物,却没有任何风铃或能发出声响的物件。
这里静得像一幅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古画。
很快,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从村落最深处的祠堂里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群孩子,最大的不过十来岁,最小的还在蹒跚学步。
他们无一例外,都用着一双好奇而纯净的眼睛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却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老者走近,用一种古朴而缓慢的手势比划着,温嫕立刻上前,她竟也懂得这种独特的地域性手语。
经过一番无声的交流,温嫕的脸色变得复杂而凝重。
她转过身,对苏晚卿解释道:“族长说,他们是‘守静一族’。因为山谷中一种特殊的矿石影响,族人世世代代都有遗传性的耳疾,到了孩童这一代,几乎都已失聪。他们请求您,为孩子们上一堂‘静默茶课’。”
“茶课?”阿墨不解,“他们听不见,怎么学?”
“族长说,正因为听不见,他们对气味、温度和触感的感知才远超常人。”温嫕的目光转向苏晚卿,“他们希望您能教孩子们,如何通过触摸、观察和嗅闻,去理解茶的世界。这是他们与外界沟通的另一种方式。”
苏晚卿静静地看着那群眼神清澈的孩子,他们虽然沉默,但眼中对世界的好奇并未泯灭。
她点了点头,清冷的声音在这静谧中落下,如玉石相击:“可以。但有一个规矩,授课期间,所有人,包括我的队员,全程关闭口语交流。谁若出声,即刻离席。”
这是她的世界,她的法则。
在这个被静音的山谷里,她用沉默,划下了最威严的界线。
当晚,温嫕在分发学习手语的基础图谱时,看到傅承砚也伸手来取,她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傅先生,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学会的,您从未接触过,明天会很困难。”
傅承砚只是接过图谱,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夜深人静,他的帐篷里透出唯一的光。
阿墨巡夜时路过,透过缝隙看见,那个在商界翻云覆雨的男人,正对着一张小小的图谱,一遍遍笨拙地练习着指法。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曾签下价值千亿的合同,此刻却因为一个简单的“你好”手势而纠结僵硬,眉心紧锁。
第一堂课设在村口无声流淌的溪畔石台上。
苏晚卿没有用任何言语。
她提起水壶,先是让水流细长如线,缓慢注入盖碗,再将水流猛然提高,如瀑布般冲刷茶叶。
她用溪水的缓急,演示着冲泡的节奏与力道。
孩子们看得目不转睛,伸出小手模仿着水流的形态,感受着空气中湿度的变化。
傅承砚坐在所有人的最后方,像个格格不入的插班生。
他高大的身躯缩在小小的石凳上,双手僵硬地藏在膝盖上,试图比划出“水”和“茶”这两个最基本的词汇,却屡屡被巡视的温嫕悄然纠正。
中途,苏晚卿需要传递一套刚被溪水冲洗过的冰裂纹茶具。
她将托盘递给前排的学员,一个接一个地向后传。
轮到傅承砚时,他伸手去接,因紧张而动作稍显迟缓,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了她递出托盘的手腕。
那触感温凉如玉,却仿佛带着高压电流。
“停。”
一个单音节,清冷、短促,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傅承砚的身体瞬间凝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他高大的身躯在所有人无声的注视下,缓缓向后退了半步,双手收回,垂在身侧,是一个标准的、表示歉意和让渡空间的姿态。
整个过程,流畅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他说停的时候,我才真正开始。
傅承砚的脑海里,只剩下这句话。
他终于明白,他过去所有自以为是的“给予”,都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逼迫”。
而此刻,当她下达命令,而他无条件服从时,一种全新的、被允许存在的资格,才刚刚开始萌芽。
苏晚卿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将茶具交给了另一侧的阿墨。
但接下来的示范里,所有人都注意到,她那只执壶的手,壶嘴倾斜的方向,总会不经意地,朝着傅承砚所在的角落微微偏移,让他能看得更清晰。
第三日,天降暴雨,课堂被迫移至古老的村祠之内。
高原的雷声沉闷而压抑,一道惊雷在祠堂外炸响,一个年幼的聋哑女孩被巨大的震动和闪光吓到,尖叫一声(尽管那声音只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哑气音),失手打翻了面前整套的玻璃茶器。
“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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