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庙的断壁残垣在暮色中显露出一种饱经风霜的寂寥,仿佛一头匍匐在山野间的沉默巨兽。
屋顶塌陷了大半,碎瓦与朽木交错,唯有主殿的骨架,在风中顽强地挺立着。
苏晚卿站在殿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清理出一块干净地方,今晚,我们在此安歇。”
她没有多余的解释,众人却已习惯了她的言出必行。
学员们自发地开始清理碎石杂草,林工带着几个人去检查梁柱的稳固性,沈知节则领着孩子们在相对安全的角落里安顿。
傅承砚一言不发,径直走向了最艰巨的任务——搬运那些倾倒在殿门口、阻碍通行的巨大石柱。
那石柱不知是什么材质,沉重异常,两个人合力都挪动得十分艰难。
他却独自一人,弓着背,用肩膀死死抵住石柱粗糙的表面,双臂青筋暴起,脚下的泥土被踩出深深的凹陷。
汗水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尘土里,洇开一个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他仿佛一头不知疲倦的困兽,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消耗着体内无处安放的力量与悔恨。
就在他将一根石柱缓缓推向墙角时,头顶,一块因震动而松动的飞檐瓦片,悄无声息地滑落,直直朝着不远处正在埋头清扫的年轻学员小陈砸去!
“小心!”沈知节的惊呼声划破黄昏。
小陈吓得脸色煞白,抬头看着那片急速放大的黑影,双腿发软,竟一时忘了躲闪。
电光石火间,一道黑影猛地扑了过来!
不是矫健的飞跃,而是一种近乎蛮横的、不顾一切的冲撞。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傅承砚以自己的右肩,硬生生接住了那块沉重的瓦片!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失去平衡,膝盖重重砸在坚硬的石地上,以一种屈辱的姿态,被死死压跪在地!
瓦片碎裂,尘土飞扬。
“傅总!”林工和几个学员惊叫着冲上前去。
“别过来!”傅承砚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带着压抑的剧痛。
他左手撑地,试图站起,但右肩传来的剧痛让他浑身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咬紧牙关,拒绝了所有伸向他的手,单膝撑地,用一种极其缓慢而坚韧的姿态,一点一点,将自己从那片狼藉中撑了起来。
他的右手无力地垂着,显然已无法抬起。
“你疯了!你这是要废掉自己吗?!”林工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肩膀,又急又怒地低吼。
傅承砚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手臂流下。
他的目光却穿过惊慌的人群,死死锁住远处那道清冷的身影。
苏晚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只要……她还在往前走,我就还能站起来。”
夜幕降临,山雨突至。
冰冷的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滴答、滴答”地落下,殿内很快就湿了一片。
苏晚卿指挥众人在干燥处铺上草席,勉强辟出一块避雨之地。
然而,那位曾有被囚禁经历的女学员,却因幽闭恐惧症(PTSD)发作,浑身发抖,死活不肯进入相对封闭的大殿中央。
苏晚卿没有强劝,只是在漏雨较少的屋檐下,默默摆开了茶炉,点燃炭火,煮起一壶“守夜茶”。
茶香袅袅,混合着雨水的湿气,竟有一种奇异的安魂之效。
傅承砚看到了这一幕。
他沉默地脱下自己那件厚实的冲锋衣外套,走到殿中一处最大的漏雨点下方,双膝一弯,竟直挺挺地跪坐下来。
他挺直脊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用自己的身体,为身后的学员们挡住了那片恼人的滴水。
冰冷的雨水精准地砸在他的头顶、后颈、脊背,迅速浸透里衣,顺着肌肉线条蜿蜒流下,在他身下的石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洼。
沈知节看不下去,递来一把伞:“你这样会生病的。”
傅承砚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蜷缩在檐下的学员身上,声音低沉而平稳:“我挡一会儿,她们就能安心睡一会儿。”
雨幕如帘,隔开了两个世界。
苏晚卿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隔着朦胧的水汽,她的目光落在了傅承砚的跪姿上。
那不是哀求,不是忏悔,而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守护。
她在他的目光上停留了数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将一杯温热的茶,轻轻放在了他身侧几步外的石阶上。
不远不近,既是给予,也是界限。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被救的学员小陈红着眼圈,主动找到傅承砚,将一包草药膏递给他:“傅先生……昨晚,我看见了。”她的声音还在颤抖,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后怕与莫名的感动,“从来……从来没有人这样为我挡过雨。”
傅承砚默默接过药膏,垂着眼帘,低声道:“不是为你,是为所有不该被淋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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