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七日,天色微蒙。
一场酣畅的夜雨洗净了山林,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与新芽的芬芳。
晨雾如轻纱般缠绕着见素茶园的山腰,让一切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切。
苏晚卿披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衫,提着竹篮,如往常一般,踏上了通往茶园的路。
然而,当她的绣花布鞋踏上那条名为“见春”的青石径时,脚步却几不可察地一顿。
不对劲。
昨夜的雨势那般大,按照常理,石板路上必会积着水洼,缝隙间也会渗出湿滑的泥泞。
可此刻她脚下,却是一片令人心安的干爽。
石板的温度微凉,却毫无湿气,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绒毯,将所有雨水与泥污隔绝在外。
她垂眸,细细看去,发现不仅是石板路,连路边新生的草叶都挺立着,不见被雨水打压的狼狈。
这份异样的洁净,透着一种无声的、笨拙的体贴。
“苏老师。”
一个朴实而恭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林工穿着一身沾着泥点的工装,大步流星地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夹。
他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敬畏。
“这是最新的施工记录。”他将文件夹递过去,小心翼翼地翻开其中一页,“按照原计划,兰花根系网络的固土工程至少还需要半个月才能覆盖到‘见春径’这一带。可是……它提前完工了。”
苏晚卿的目光落在图纸上,那密密麻麻、如同人体脉络般的蓝色线条,已经蔓延至整座茶园的百分之八十区域。
这些深埋于地下的根系,在昨夜的暴雨中被彻底激活,像一张巨大的、有生命的海绵,瞬间吸收了所有可能造成泥泞的雨水,牢牢锁住了每一寸土壤。
林工指着图纸上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压低了声音:“整个网络的核心控制中枢,就在坡顶那片老茶林下。”
苏晚卿的心猛地一跳。
她抬起眼,穿透层层叠叠的晨雾,望向那片山坡的最高处。
雾气流动间,一道颀长而模糊的身影依稀可见,正静立于那块“归藏”残碑之旁。
他不再是完全虚幻的透明,身形比前几日凝实了许多,仿佛正从光与尘中,一点点重新凝聚出骨血。
他手中握着一把铁锹,正插进碑旁的泥土里。
他的动作很慢,一下,又一下,沉缓而专注,不像在翻土,更像在用尽全部心神,耕耘着一片看不见的心田。
苏晚卿的心口蓦地一紧,泛起细细密密的酸与疼。
她没有走近,也没有出声打扰那份孤独的劳作。
她只是默默收回目光,从自己的竹篮里,将今日采下的第一捧、沾着晨露的明前头芽,小心地分出一半,轻轻放在了路边一块干净的石台上。
那是一个无声的供养,也是一份无言的回答。
你护我一路干爽,我便予你一捧春光。
同一时刻,江南市第一人民医院,特殊监测科。
沈知节摘下眼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脸上却带着研究者独有的、近乎痴迷的狂热。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静夜舱”所有患儿过去七十二小时的情绪波动日志。
数据惊人。
连续三日,这批因严重精神创伤而失语、夜夜被噩梦惊扰的孩子们,夜间深度睡眠时长平均增加了百分之四十,惊醒率更是从原先的百分之八十,骤降到了近乎于无的百分之零点三。
这在临床上,堪称奇迹。
他调出子夜时分的监控回放,将画面一帧帧放大。
很快,他发现了异样。
每当午夜十二点整,病房窗外那片遥远的、在夜色中仅有一个模糊轮廓的见素茶园方向,都会泛起一阵极其微弱的蓝色幽光。
那光芒如水波般扩散,又如心脏般脉动,极有规律,一次,两次……温柔地拂过整片大地。
这光芒太淡,若非他将监控的感光度调到极致,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可就是这微不可察的光,似乎与孩子们的脑电波形成了某种神秘的共振,抚平了他们潜意识中最深的恐惧。
沈知节心头剧震,像是想起了什么,迅速从加密数据库里调出了一份三年前的陈旧档案。
那是傅宅书房的监控片段。
画面里,苏晚卿一袭素衣,在灯下安静地煎水、洗茶、出汤。
而在她身后三步远处,那个永远冷着脸的男人——傅承砚,总是如同一尊雕塑般静静站立,目光沉沉地焦着在她身上。
沈知节死死盯着苏晚卿的手。
他记得,那时她的手总是不自觉地微颤。
每一次倾注茶汤,从壶口到公道杯,那一道水线都带着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压抑的抖动。
他将视频放慢十六倍,计算着她每一次出汤的节奏与间隔。
而后,他将这个频率数据,与昨夜那蓝色幽光的脉动频率进行对比。
屏幕上,两条曲线缓缓延伸,最终——完美重合!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报告纸上,迅速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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