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像一把掺着沙砾的钝刀,刮过每一寸裸露的肌肤。
这里是“根系计划”第二阶段的选址地,一片被断定为寸草不生的戈壁荒原。
中华茶疗研究院的旗帜在临时营地的上空猎猎作响,与周遭的死寂格格不入。
前几批从全国各地精选的耐寒茶树试种,无一例外,在三天内枯萎死亡。
绝望的情绪,如同这片土地的贫瘠,在团队中悄然蔓延。
苏晚卿蹲下身,无视了助理递来的手套,径直将手探入那片泛着盐碱白霜的沙土。
沙砾粗粝,干燥得仿佛能吸走指尖最后一丝水分。
她捻起一撮,在指腹间缓缓碾磨。
就是这种感觉。
冰冷,坚硬,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绝望。
一瞬间,时空倒错,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改变她一生的手术室外。
那日,傅承砚将她囚禁在车里,窗外,建筑工地的起重机轰鸣,扬起的尘土,就是这种质地。
那尘土隔绝了她奔向孩子的路,也碾碎了她所有的爱与信仰。
指尖蓦地一颤。
身后的阿墨眼神微动,却保持着绝对的沉默。
他知道,院长又陷入了那片谁也无法踏足的回忆之海。
当晚,苏晚卿在颠簸的风声中独自留在帐篷,翻阅着一本本厚重的地质勘探旧档。
她随身携带的那只“烬生盏”就放在手边,是她从听松庐带出的唯一属于那个人的旧物。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内壁,忽然,在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触到了一道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刻痕。
她的动作停住了。
借着微弱的营地灯光,她反复确认,那是一个用指甲,或是什么更尖锐的东西,在烧制后的瓷胎上硬生生划出的痕迹。
一个轮廓清晰的,大写的“S”。
是她的姓。
是什么时候?
她完全没有印象。
是某个她熟睡的深夜,还是某个她转身沏茶的瞬间?
那个男人,用这样一种如同罪犯刻下记号的方式,在她最常用的器物上,烙下了属于他的标记。
偏执,隐秘,又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温柔。
她凝视着那个“S”,良久,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个男人深埋在冰山下的、从未宣之于口的汹涌情意。
那不是占有,那是一种无声的守护。
她忽然起身,她掀开帐篷的帘子,对着守夜的阿墨,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通知下去,把所有剩余的兰草茶苗,全部移栽到三号区域那处废弃的防空洞口。”
“院长!”随行的植物学专家大惊失色,“那里是岩石地貌,土壤层不足五厘米,而且风力最大,根本不可能存活!”
苏晚卿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清冷而决绝:“执行命令。”
她没有解释。
她无法解释,在那本傅承砚用命写就的《烬归纪事·补遗》中,曾有一段被她当做呓语忽略的附注——“西北极旱之地,地脉或有偏暖之所,岩层若含微量硒,则为素心兰死地逢生之机。”
他怎么会知道?他一个商人,怎么会懂这些!
可那个“S”,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所有的谜题。
他早就算好了。
在她还不知道自己会来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用他那恐怖的、无孔不入的商业勘探网络,为她铺好了这条路。
三天后,戈壁滩上传来震天的欢呼。
防空洞口,那片被所有人断定为绝路的岩石缝隙里,一株株兰草茶苗,在凛冽的寒风中,倔强地吐露出米粒大小的嫩绿。
消息传开,整个团队视苏晚卿为神人。
唯有她,迎风而立,低声对身旁的阿墨说:“不是我。是他……早就算好了。”
与此同时,数千公里外的北疆边境休养站,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特大雪崩彻底封锁。
通讯中断,电力瘫痪。
傅承砚连续七日,每天徒步往返超过三十公里,在过膝的暴风雪中,为三个最偏远的牧民点巡诊,硬生生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三条人命。
当他拖着冻僵的身体返回站点时,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进雪里,陷入高烧昏迷。
再度醒来,已是两天后。
站点负责人和护士围在他床前,满脸忧色。
他睁开眼,烧得干裂的嘴唇翕动,吐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查查……最近有没有异常的植物信号。”
护士愣住了,以为他还在说胡话。
可一旁连线赶来的沈知节却心头一凛,立刻下令:“马上调取站点周边的地层遥感数据!”
半小时后,一份匪夷所s所思的报告放在了沈知节面前。
数据显示,就在傅承砚苏醒的那一刻起,休养站正下方的冻土层深处,竟出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在持续增强的生物电波动。
那频率,通过数据库比对,与烬归堂后院那棵百年老梅树的根系活动频率,完全一致!
沈知节将结果告知傅承砚,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许久,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笑,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与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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