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日,听松庐后山的“烬归堂”旧址,如今已扩建为“中华茶疗研究院”的核心园区。
晨雾缭绕,苏晚卿一袭月白茶服,静立于研究院中心的“观心池”畔。
池水如镜,倒映着她愈发沉静清绝的眉眼,也倒映着身后那座由无数玻璃与原木构建,充满未来感的生物茶研中心。
她已不再仅仅是那个在茶席间抚慰人心的茶艺师,而是这座庞大机构的精神图腾。
她的“茶疗”体系,结合了古法茶道与现代心理干预,已成为国家级非遗项目,并被纳入公共心理健康系统,惠及万人。
阿墨捧着一件薄毯,轻步上前,低声道:“院长,起风了。”
苏晚卿的目光从倒影中收回,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的视线越过池水,落在对面山坡那片由她亲手开辟的药茶园。
那里,新芽初绽,绿意盎然。
“沈医生……方才来了电话。”阿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沈知节,这个名字像一枚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石子,在苏晚卿的心湖里已经激不起半点涟漪。
自从那场雪崩后,傅承砚就留在了西南边境,再也未曾踏足这座城市。
而沈知节,则成了那个世界与她之间,唯一、也是最后的一丝联系。
“他说,”阿墨斟酌着词句,“傅先生已经正式接受了边境医疗联盟‘名誉顾问’的终身聘书。他不会再回来了。”
苏晚卿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还说,傅先生把傅氏集团的所有股权,连同他海外商业帝国的收益权,全部注入了一个匿名信托基金。基金的唯一用途,是为边境及贫困地区的基层医疗系统,提供无限期支持。”
阿墨顿了顿,补充道:“那个基金会,聘请了温嫕博士作为常驻心理督导。前些天,温博士寄来一份报告的节选复印件,说是……了结一段因果。”
苏晚卿终于缓缓转身,接过阿墨递来的文件。
那是一份临床心理学的研究报告,主题是《极端环境下的利他行为与创伤后人格重塑》。
报告隐去了所有真实姓名,只用代号“观察主体K”来指代傅承砚。
温嫕的字迹冷静而客观:
“……主体K在长达五年的基层服务中,表现出高度的自我牺牲精神与共情能力。他彻底剥离了原有的社会身份与物质依赖,通过持续不断的、高强度的救助行为,完成了从‘赎罪性补偿’到‘价值性实现’的心理转变。他不再试图向任何人‘证明’或‘乞求’什么,包括那个曾在他生命中占据核心位置的‘客体S’(苏晚卿)。他的救赎,最终指向了自我内在的平和,而非外界的原谅。这是一个罕见的,通过‘静默归隐’姿态,完成终极人格整合的案例。”
报告的最后,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在一个简陋的乡村诊所前,一个皮肤黝黑、身形清瘦了许多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温柔地为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包扎擦伤的膝盖。
他的眉眼间,曾经的凌厉与偏执已然被风霜抚平,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温和。
阳光落在他肩上,温暖而真实。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傅承砚,只是一个普通的、被孩子们称作“傅医生”的人。
苏晚卿凝视着那张照片,良久,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模糊的笑意。
没有心痛,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在看一个久远的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与她再无关系。
“我知道了。”她将报告还给阿墨,声音平静如初,“归档吧。”
傍晚,陶艺大师齐伯前来拜访。
两人在“观心池”边的露天茶席坐下,炉火上的陶壶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丫头,今天来,是替人传句话。”齐伯布满沟壑的脸上,神情有些复杂,“傅家那小子,托人找到我,想请我烧制最后一批茶器。”
苏晚卿为他注满一杯新茶,不语,静待下文。
“他说,他要在山里建一所小小的茶室,只为那些走累了的山民和孩子,提供一个歇脚喝茶的地方。”齐伯叹了口气,“他说,茶能安抚人心,是他见过最慈悲的东西。这手艺,不能只被供在殿堂,更该回到人间烟火里。”
齐伯看着苏晚卿,浑浊的老眼里带着一丝探究:“他还说,那间茶室的匾额,他已经想好了,就叫‘倒影’。”
倒影。
苏晚卿持杯的手,微微一顿。
倒影在水中,倒影在人心。
它映照着真实,却永远无法触碰真实。
它不曾真实地拥有温度,却能让见证过它的人,从此心有慰藉。
这便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最后的结局。一场永不交汇的平行共生。
他用余生,活成了她信念的倒影。
“齐伯,”苏晚卿开口,声音清澈如冷冷泉水,“若是为人间烟火,当用最朴素的土,烧最结实的胚。这件事,便交给我研究院的年轻人们吧。他们的手艺,早已青出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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