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云层,为听松庐的青瓦镀上一层淡金。
然而,迎接第一缕阳光的,并非往日的静谧茶香,而是一股焦灼刺鼻的烟火气。
烬归堂的地窖,火熄了,烟未散。
“晚卿姐!不好了!”阿墨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跌跌撞撞地冲进茶室。
苏晚卿正立于窗前,身姿如一株被霜雪洗涤过的翠竹,闻声,只是缓缓回眸,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地窖……地窖自燃了!”阿墨喘着粗气,脸上还沾着黑灰,“堆积的老茶灰发酵过热,引燃了木阁……存放早期手稿的档案柜,烧毁了大半!”
这是听松庐的根基,是中华茶疗研究院的源头活水。
阿墨的心在滴血。
火势被护山队迅速扑灭,但损失已成定局。
阿墨颤抖着手,在废墟中清点着残骸,当他扒开一个被烧得焦黑扭曲的档案柜时,呼吸猛地一滞。
那本被她视为心血源头的《茶疗手记》原始稿本,静静躺在其中。
书的外壳已碳化,边缘卷曲焦黄,然而,当阿墨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内里的纸张竟奇迹般地完好无损,字迹清晰如昨。
他这才想起,当年为了永久保存,苏晚卿曾亲自为每一页都覆上了一层极薄的耐高温树脂。
“晚卿姐,你看!手稿保住了!”阿墨捧着这本“幸存之书”,像捧着失而复得的圣物,激动地冲到苏晚卿面前。
苏晚卿却并未接过。
她只是缓步走到那片狼藉的废墟前,纤长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本焦黑的稿本,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初生的婴儿。
她没有看阿墨,目光落在身前的一片灰烬上,唇边逸出一声极轻的低语,轻得仿佛是说给风听。
“火想带走的,早就不重要了。”
一句话,让阿墨满腔的激动与庆幸瞬间凝固。
他怔怔地看着苏晚卿,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把火烧掉的,是她曾经的挣扎、痛苦与执念。
而留下的,是早已涅盘的智慧与道。
重要的不是这本手记,而是写出这本手记的她,早已超越了这本手记。
三日后,苏晚卿发布了一道让所有人震惊的命令。
“重启涅盘窑。”
听松庐后山,那座由陶艺大师齐伯十年前为她亲手烧制第一套茶器的古窑,窑火已熄十二年。
它见证了她从一个怀春少女到绝望主妇的全过程,自她离婚后,便被彻底封存。
重启古窑,工程浩大。
窑体内部的温度曲线与气流通道必须重新校准,否则烧出的只会是一堆废瓷。
苏晚卿没有假手于人。
她亲自拿着测绘工具,钻进冰冷黑暗的窑洞,一寸寸地测量,重新绘制图纸。
引火的燃料,她也亲自指定——用这三年来积存的所有废弃老茶梗。
齐伯看着她沾满尘土的素手和清冷坚毅的侧脸,忍不住劝道:“晚卿,这些粗活让底下人做就行,你何必亲力亲为?”
苏晚卿从窑洞中探出头,眸光在日光下亮得惊人。
“齐伯,”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有些火,得自己点,才稳。”
那夜,涅盘窑口,苏晚卿亲手将第一捆茶梗投入火膛。
沉寂了十二年的窑口,一簇幽蓝的青焰猛然腾起,如龙抬头,瞬间将半座茶山映得通明!
千里之外,西南边境的医疗站。
傅承砚刚刚结束一台长达八小时的儿童骨科手术,走出手术室,才从同事口中听说了听松庐火灾的消息。
他几乎是夺过手机,冲到信号最好的山坡上。
当看到新闻里“手稿档案受损严重”的字样时,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窒息般的疼痛席卷而来。
那本手记,是他这三年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颤抖着手,翻出手机里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那是他三年来,逐字逐句,为苏晚卿的《茶疗手记》整理的补遗电子版。
整整三百七十二页,涵盖了高原病、冻伤后遗症、地方性毒虫咬伤等十七类,她在深闺中永远无法触及的边境特有病症的茶疗实践方案。
这是他用双脚踏遍雪山戈壁,用无数个不眠之夜换来的成果。
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按下发送键。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却在最后一刻生生停住。
“如果她需要,早就开口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那是三年前,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傅承砚眼中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他默默地将那份三百七十二页的文档,刻录进一枚军用级的防水芯片,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只随身携带的旧怀表,将芯片嵌入了表盘背后。
“咔哒”一声,怀表合上。
他将这份永远不会被送达的告白,贴身安放。
“傅医生,”沈知节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递过来一件厚外套,“风大,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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