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后的第三天,苏晚卿从麻醉中彻底清醒。
特护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流云的声音。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素白的被褥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缕极淡的、清冽的药草香。
沈知节刚做完例行检查,看着监护仪上平稳的数据,紧绷了几天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压低声音对守在一旁的阿墨和齐伯说:“手术很成功,但元气大伤。接下来这半年是关键恢复期,绝不能再有任何劳心费神的事,听松庐和烬归堂那边,你们多担待。”
齐伯连连点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心疼。
他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苏晚卿,嘴唇翕动了半天,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苏晚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地在天花板上停了片刻,然后转向窗外,声音很轻,带着术后的沙哑:“阿墨,天晴了。”
“晴了,姐。”阿墨立刻凑上前,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喜悦,“是个大晴天。”
她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如风中残烛,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宁。
这几日,傅承砚没有出现。
他像一个从人间蒸发的幽灵,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更没有试图靠近这间病房一步。
然而,他无处不在。
病房里那缕安神助眠的药草香,来自他踏遍深山寻来、托人匿名送至医院的百年崖柏。
每日三餐,由米其林主厨严格按照沈知节开出的食谱精心烹制的药膳,总会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送餐员只字不提雇主。
甚至连医院外那些试图挖掘“宗师捐肾”背后故事的媒体,也都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下被劝退,没有一丝风声能吹进这间静室。
阿墨起初以为是沈知节的安排,直到他无意间在医院后门,看到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
傅承砚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灰色夹克,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像个落魄的临时工,正将一箱刚从海外空运来的、据称对脏器恢复有奇效的珍稀菌菇,从车上搬下来,交给一个他花重金聘请的营养师团队。
他动作熟练,甚至有些卑微地向对方交代着处理细节,眼神里全是专注与恳切。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仿佛被他周身的落寞尽数吸了去,没有半分光彩。
阿墨就那么远远地站着,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
温嫕的心理诊室里。
“她术后的一切生命体征,我都让人每小时更新一次。她今天……笑了。”傅承砚的声音低沉沙哑,他坐在沙发里,高大的身躯却透着一股被掏空的疲惫。
温嫕观察着他,发现他眼中的偏执与疯狂褪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她点点头,在记录本上写下:“进入自主重建期——以守护对象的安好为自身价值的核心支点,放弃控制,转向服务。”
“傅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她醒来后,也许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一切都与你有关?”温嫕一针见血。
傅承砚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所以,我让所有人都签了保密协议。在我这里,她享用的一切,都来自‘听松庐’的产业盈利,来自一位匿名的、感佩她义举的‘慈善家’。”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她世界里的“匿名者”。
温嫕放下笔:“你正在用一种正确的方式,去回应你过去的错误。但这不代表会被原谅,你明白吗?”
“我明白。”傅承砚闭上眼,喉结滚动,“温医生,我从没奢求过原谅。我只是在……学着如何去爱她曾经爱过我的那个方式。不问回报,不计得失。”
是她,用三年的飞蛾扑火,教会了他什么是爱。
而他,要用余生去践行这份迟来的领悟。
病房里,苏晚卿的精神好了许多。
傍晚,齐伯为她削着苹果,忍不住念叨:“那个林婉儿,听说她女儿手术也很成功,母女俩已经转去普通病房了。她托人带话,想当面跟你道谢。”
“不必了。”苏晚卿淡淡地拒绝,目光落在窗外被晚霞染红的天际,“我不是为她。”
齐伯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心太善……也太苦了自己。”
苏晚卿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说:“齐伯,我昏睡的时候,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回到了三年前,傅家老宅那场大火里。我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是我写给傅承砚的,我想告诉他,我有了我们的孩子。”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那封信,我一直没能送出去。后来,我以为我把它连同所有回忆,都烧在了听松庐的那场大火里。”
“可在梦里,我才发现,我没有烧掉它。那封信,就那么在我心里揣了三年,纸页被泪水浸得发了霉,字迹也变得模糊,它变成了一块心病,日日夜夜地疼。”
齐伯停下了削苹果的手,眼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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