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克西盯着蹄中那份盖着暗红断角徽记的任命书,蓝色魔术帽下的鬃毛被冷汗浸湿。纸页粗糙的纤维摩擦着蹄尖,上面冰冷的铅字却像烧红的烙铁:
【国民教育革新委员会会长:特里克西】
“我?”她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教育部的…委员会会长?”深紫色的瞳孔在简陋的临时办公室里茫然扫视——剥落的墙皮、吱呀作响的旧木桌、窗外巨大而冰冷的幽绿色“新日”投下的惨淡光影。这一切都与记忆中聚光灯下的舞台、炸裂的烟火和山呼海啸的掌声隔着深渊。她曾是“伟大而全能的特里克西”,然后是被唾弃的骗子,接着是“断角”的二把手,蹄上沾过血,腰间别过弩…现在,他们要她来“革新教育”?用哪一面?魔术师的浮华?黑帮的冷酷?还是…连她自己都找不到的,那个被现实碾碎重塑后残存的、对“知识”本身近乎可笑的微弱憧憬?
“我…我真的可以吗?”疑问轻得像叹息,飘散在弥漫着灰尘和廉价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
笃、笃、笃。
清脆而带着不容置疑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没等特里克西回应,门被推开了。
一匹小马走了进来。金色的皮毛如同凝固的阳光,梳理得一丝不苟,在幽绿的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她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制服,胸口别着同样暗沉的断角徽章。她的鬃毛是更浅的金色,被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锐利得如同淬火匕首的赤金色眼眸。她的存在,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的茫然和迟疑,带来一种高效、冰冷、目标明确的气场。
“特里克西会长,”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毫无温度,如同敲击水晶,“初次见面。我是委员会副会长,旭日辉辉(Sunflare)。”她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像量角器量过。“根据元首卢克斯同志的意志,以及‘新日’计划第一阶段推进的迫切需求,您需要即刻前往中心会议室参加紧急会议。”她赤金色的目光精准地落在特里克西蹄中那份皱巴巴的任命书上,“议题是《关于加速国民启智堂教材标准化与师资思想统一化的若干决议》。”
“元首…卢克斯同志?”特里克西下意识地重复这个陌生的、带着浓重意识形态味道的称呼,心猛地一沉。卢克斯…那个在血与火中将她拖出深渊,又在癫狂中撕裂神座的绿皮断角者,如今成了高居“新日”之下的“元首”。他亲自点将,将她推到这个位置。这不是信任,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测试?或者,仅仅是因为她是少数知晓他部分真实面目,却又暂时“可用”的棋子?
“是的,会长同志。”旭日辉辉的回应干脆利落,赤金眼眸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纯粹的执行意志,“时间紧迫。请随我来。”她侧身让开门口,姿态恭敬,却带着无形的催促。
特里克西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她将那份沉重的任命书塞进制服口袋,整理了一下歪斜的蓝色魔术帽——这是她唯一保留下来的、属于“特里克西”的印记。她站起身,左前蹄断腕处固定夹板的僵硬感时刻提醒着她力量的代价和卢克斯的怒火。她跟着旭日辉辉走出办公室,踏入走廊。
走廊不再是旧王宫铺着天鹅绒地毯的华美回廊。墙壁被粗暴地刷上了惨白的石灰水,粗糙的墙面裸露着。曾经悬挂历代公主肖像的位置,如今被巨大的、色彩对比强烈的宣传画取代。一幅画上,塞拉斯蒂亚和露娜的形象被极度丑化——一个肥胖臃肿,脖子上挂着沉重的金币项链,蹄下踩着象征饥荒的骷髅;另一个则阴鸷狡诈,用魔法丝线操控着无数表情麻木的小马木偶。旁边用醒目的粗体字写着:“粉碎窃国者!夺回思想权!”
另一幅画则是群像:无数不同阶层、年龄的小马,穿着统一的灰色制服,鬃毛剪短,脸上洋溢着坚毅而幸福的笑容1,他们肩并肩,蹄连蹄,推动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齿轮和书本组成的复杂机械结构,上面标着“新小马利亚知识引擎”。标语是:“知识即力量!力量即自由!”
冰冷的、充满煽动性的信息如同无形的潮水,冲击着特里克西的感官。她跟在旭日辉辉身后,那匹金色的雌驹步履坚定,深灰色的制服下摆随着步伐摆动,像一面无声的旗帜。走廊里遇到的年轻官员们,无论陆马、天马还是独角兽,都穿着同样的制服,佩戴着同样的断角徽章。他们看到旭日辉辉,都会立刻停下蹄步,挺直身体,蹄尖并拢,行一个简洁有力的抬蹄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一种近乎狂热的服从。而当他们的目光扫过特里克西胸口的会长徽章和她那顶格格不入的蓝色魔术帽时,则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困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副会长同志!”
“向副会长同志致敬!”
问候声此起彼伏,标准划一。
特里克西感觉自己像个闯入精密仪器的异物。她的蓝色魔术帽,她眼中残留的复杂,她微微僵硬的步伐,都与周围这高效、冰冷、充满统一意志的环境格格不入。旭日辉辉对此恍若未觉,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她只是目标明确地在前方引路,赤金色的眼眸直视前方,仿佛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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