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里的炭盆烧得正旺,偶尔爆出一两点火星子,那是唯一的动静。
赫连昭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身上的泥浆干透了,硬邦邦地结成块,随着他的呼吸往下掉渣。他那张平日里用来吓唬小孩的脸,这会儿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眼皮耷拉着,一声不吭。
旁边负责审讯的副将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哑巴了?刚才在泥坑里不是挺能嚎的吗?”副将把玩着手里的鞭子,“谋害皇亲,私带兵马越境,哪一条不够砍你十回脑袋?说话!”
赫连昭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就像个没了魂的木偶,任凭副将怎么咋呼,连眼珠子都不转。直到帐帘被人掀开,一股冷风卷着湿气钻进来。
萧珏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随手把马鞭扔给亲卫,解下身上的披风。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坨“泥人”,嗤笑一声。
“行了,别费劲了。”萧珏走到主位坐下,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草原上的狼,嘴比骨头硬。他不想说,你就是把这一嘴牙都敲下来,他也只会吐你一脸血。”
副将有些不甘心:“王爷,这厮……”
“我要见他。”
地上的“泥人”突然开了口。嗓音嘶哑粗粝,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萧珏动作一顿,茶盖磕在杯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挑眉看着赫连昭:“见谁?本王就在这儿,有什么遗言赶紧交代,本王赶着回家吃饭。”
赫连昭费力地抬起头。那双肿胀的眼睛里,没有恨意,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执拗。
“不是你。”他摇摇头,脖子上的干泥哗啦啦往下掉,“我要见……那个孩子。”
帐篷里静了一瞬。
萧珏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你要见我儿子?”萧珏身子微微前倾,眼神变得有些危险,“赫连昭,你是不是脑子被雷劈坏了?那是本王的世子,不是你草原上的巫医,没空给你看病。”
“我输了。”
赫连昭没接萧珏的话茬,自顾自地说道。他语气平静得吓人,完全不像是一个刚把家底儿都输光的败军之将。
“但我不是输给你萧珏,也不是输给大乾的铁骑。”他喘了口气,胸膛起伏剧烈,“我是输给了……天。”
说到“天”字的时候,他的视线越过萧珏,死死盯着帐篷的入口。
萧珏眯起眼,刚想让人把这疯子拖下去,帐帘再次动了。
一只白净的小手掀开了厚重的帘布。
萧墨尘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手里捧着个暖手炉,脸色还有些苍白。刚才在风口吹了半天,这会儿虽然缓过来了,但那股子病弱气还没散干净。
“爹。”萧墨尘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不大,听着软绵绵的,“母亲让人来催了,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赫连昭一眼,仿佛那就是一袋子垃圾。
萧珏脸上的冷硬瞬间化开,招招手:“过来,离那疯子远点,别让他身上的臭气熏着你。”
萧墨尘点点头,乖巧地往萧珏身边走。
就在他路过赫连昭身边的时候,那个一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草原汉子,突然动了。
“世子……”
赫连昭猛地往前蠕动了一下。周围的亲卫吓了一跳,两把钢刀瞬间架在了他脖子上。
但他根本不在乎那冰冷的刀锋。他仰着头,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盯着萧墨尘的脸,像是要把这个十岁的孩子看穿。
“那雨……”赫连昭喉结滚动,声音抖得厉害,“是您做的?”
他用的是“您”。
草原上只敬强者,更敬鬼神。在这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男人眼里,眼前这个还没他腰高的小娃娃,比那庙里的泥塑菩萨要灵验一万倍。
萧墨尘停下脚步。
他低头,看着脚边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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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墨尘心里叹了口气。
真麻烦。想回家吃顿热乎饭怎么就这么难。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小暖炉换了只手拿,另一只手轻轻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动作慢条斯理,透着股子不在意的疏离。
“赫连叔叔。”萧墨尘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晚饭吃什么,“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抢不来的。”
赫连昭愣住了。
“比如王位,比如地盘。”萧墨尘顿了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又比如……不属于你的运势。”
这话听着云山雾罩,但在赫连昭耳朵里,无异于惊雷。
运势。
草原人最信这个。他这次出兵,大巫师就说过“天象有异”,他不信邪,非要来碰碰运气。结果呢?那场只淋他一个人的雨,那道追着他劈的雷,还有那突如其来的泥石流。
这不是人力能办到的。
“我……明白了。”赫连昭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他苦笑一声,指了指帐篷顶,“那天意……也是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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