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落叶停在脚边,苏知微的手还扣在袖中册子上。她没动,也没出声,只将呼吸压得极低。那片叶子被风卷着转了半圈,叶尖朝她鞋面滑了一寸,又不动了。
她缓缓松开手,指尖从册子边缘移开,轻轻搭在桌角。片刻后,她起身走到柜前,拉开暗格,取出空竹筒塞进袖口,顺手把《渭南疑仓》的抄本换进去锁好。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心跳间隙里。
春桃走后,她等了整整一盏茶时间,才推开房门。天光灰蒙,檐下滴水断续,她沿着回廊往西苑去,脚步比昨夜更轻。
码头在宫墙西北角,紧挨着排水渠口,平日只有运冰船和清淤工进出。她绕过两处巡卫岗哨,借着芦苇丛遮掩,蹲在一处石墩后头。远处水面浮着薄雾,一艘小舟正缓缓靠岸。
斗笠男没说话,只递来一个油纸包。她接过,拇指在封口处一搓,撕开一角。纸上几行墨字,最上面一句写着:“苏将军案已结,勿再追查。”
她瞳孔一缩,立刻合拢油纸,手指将信叠成指甲盖大小,顺着衣襟滑进贴身荷包。就在她直起身的刹那,背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
她没回头,但脊背绷紧了。那人站在三步外,穿的是杂役短褐,可站姿笔直,右手始终按在腰侧一根乌木短棍上。她记得这人——前日在冷院外围晃过两次,走路无声,眼神像钉子。
“尚膳局采买重地,闲人不得靠近。”她先开口,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意外。
对方不答,只往前迈了半步,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胸口下方的位置。那是荷包所在。
“你若现在交出来,还能平安回去。”他终于说话,嗓音干涩,“若等我动手,就不是一封信的事了。”
苏知微往后退,脚跟抵到船舷。身后是黑水,前方是死路。栈道两端已有动静,两个穿粗布衣裳的人影从雾里走出来,堵住了出口。
她抬手捂住心口,像是受惊:“你说什么信?我不过是来取点松子!你们是谁的人?敢在这宫里拦差使?”
“松子?”那人冷笑一声,“那你荷包里怎么有火漆印的痕迹?”
她心头一震。刚才拆信太急,油纸上的封蜡蹭破了荷包内衬,竟被他看出来了。
她猛地弯腰,假装被风吹得站不稳,实则左手悄悄探出荷包,将整封信顺着指尖滑入水中。浮萍密集处荡开一圈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她直起身,声音拔高:“我警告你,我是奉旨查账的才人,你若敢动我一根手指,贵妃娘娘也不会容你擅作主张!”
“贵妃娘娘?”那人嘴角一扯,“正是娘娘让我来取信。她说,有人不该碰的案子,已经碰得太久。”
苏知微咬住牙根。果然是冲着父亲旧案来的。他们知道她在查,甚至知道她拿到了东西。
她忽然抬脚,狠狠踹向岸边歪斜的灯笼架。铁架子轰地倒下,灯油泼洒在干草堆上,火星溅落,火苗腾地窜起。浓烟瞬间弥漫开来。
那人皱眉逼近,伸手就要抓她手腕。千钧一发之际,她右手一翻,指间夹着的银针疾射而出,直扑对方咽喉。
他偏头闪避,动作虽快,却还是慢了半拍。针尖划过脖颈,留下一道血线。趁他抬手抹血的瞬间,苏知微转身跃上旁边一条空船的篷顶,脚底打滑,膝盖重重磕在木板上,但她没停,翻滚落地后立刻钻进芦苇丛。
身后传来怒喝:“追!别让她跑了!”
她贴着河岸低伏前行,掌心被碎石硌得生疼。跑出一段后,她在石墩下摸出一块油布,里面包着一张空白信笺。她咬破指尖,在纸上写下八个字:“松子未得,唯见枯枝”。
刚写完,远处传来铜锣声。巡防宫卫来了。
她把信塞给藏在芦苇里的线人,低声道:“送去老地方,交给春桃。”那人点头,贴着水边溜走。
她继续往下游奔,直到看见一处废弃渡口。朽烂的木桩半浸在水里,浮萍依旧茂密。她脱鞋挽裤,涉水走进浅滩,伸手摸向刚才丢信的位置。
指尖触到湿透的油纸。她迅速捞起,展开压在胸前衣襟里。冷风一吹,皮肤顿时泛起鸡皮疙瘩。她不敢久留,撕下写有“案已结”的那一角,卷成细条塞进发髻,其余部分揉成团,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扔进水流。
火光映亮她半张脸时,她听见上游传来呼喝。
“往渠口去了!快堵住!”
她贴着堤岸趴下,屏住呼吸。几道人影举着火把掠过头顶,靴子踏在碎石路上发出急促声响。
等脚步远去,她才慢慢起身。衣服湿了大半,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她扶着石壁站稳,一手按在发髻上——那张纸还在。
她沿着废渠往南走,拐进一条窄巷。巷子尽头有扇小门,是她之前安排的临时藏身处。刚摸到门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她猛地回头。
一个身影倒在巷口,脸朝下趴着,后颈插着一根短镖。火把光从拐角照过来,映出他腰间的乌木短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