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跪在石阶上,手里的绢帕被撕成一片片,随风打着旋儿落进宫道缝隙。她嘴唇动着,声音断得不成句,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苏知微没回头看,脚步也没慢。
她知道,那不是结束。
春桃迎上来,手里还攥着包袱,眼睛红得厉害。苏知微只说了一句:“回偏殿。”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穿廊过角,避开主道上的宫人。春桃喘了口气,小声问:“娘娘,咱们……是不是能松口气了?”
“不能。”苏知微脚步没停,“圣旨下了,案子翻了,可人还在。贵妃的嘴闭上了,她底下那些手,还没断干净。”
春桃身子一紧,低头不说话了。
偏殿门关上,苏知微径直走到案前,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得方正的纸,摊开。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名字,有些画了圈,有些打了叉。这是她这些日子一点点攒下的名单——谁收过贵妃的赏,谁替她传过话,谁曾在她授意下往自己屋里放东西、散谣言,甚至是谁在厨房递过一碗不对劲的汤。
“你记得柳美人身边那个叫翠云的宫女吗?”苏知微盯着名单,“昨儿我让人查了,她舅父是户部书吏,专管旧档归档。她前天夜里出宫一趟,回来就病了,说是风寒。”
春桃瞪大眼:“她去送信?”
“不止。”苏知微抬眼,“我让内务府的小太监悄悄翻了她的柜子,发现一张烧剩半截的纸条,上面有‘账册三十七’几个字。这不是巧合。”
春桃咬住下唇:“那……现在怎么办?她们还有机会毁东西。”
“那就别给机会。”苏知微把名单折好,递过去,“你亲自跑一趟,找我之前提过的那几个宫女,一个一个通知:今夜子时前,把该交的东西交到东配院第三间空屋。不许带旁人,不许拖延。就说——这是贵妃倒台后的第一道清理令。”
春桃接过来,手有点抖:“要是她们不肯呢?”
“那就不是她们自己来交,而是由慎刑司的人去拿。”苏知微声音很平,“我已经让掌事太监备好了拘票,只要有人动手销毁证据,立刻拿下。”
春桃深吸一口气,点头出去了。
天快黑时,第一个宫女来了,战战兢兢地放下一个油纸包,转身就跑。春桃打开一看,是几页烧焦的账册残页,边角还沾着灰。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有人送来一封信,上面盖着户部印,写着“北境粮运已结”;有人交出一枚铜牌,据说是贵妃亲信进出库房的凭证;还有一个老嬷嬷,哆嗦着掏出一个小瓷瓶,说是贵妃曾让她在茶里加点“提神的东西”,后来才知道那是让人昏睡的药粉。
苏知微一页页看,一件件核对。等最后一个人离开,桌上已经堆了小半摞东西。
她抬头问春桃:“翠云来了吗?”
“没。”春桃摇头,“她称病没出屋,门口守着两个贵妃的近身太监,不让任何人靠近。”
“嗯。”苏知微站起身,“那就别让她来了。”
她提起笔,写了一张条子,封进信封,递给春桃:“送去内务府主管太监手里,当面交,看着他拆。”
春桃去了又回,脸色发白:“他说……他不敢动贵妃的人,怕担责。”
“他不必担责。”苏知微冷笑,“我有陛下准许调阅兵部旧档的谕令,这案子已经定性。现在这些人不是贵妃的奴才,是涉案逆党。他若不办,就是包庇。”
她顿了顿,又写了一张纸条,这次没封口,直接让春桃拿着去传话:“告诉内务府,今晚子时,所有涉案人员一律押送慎刑司候审。若有阻拦,当场拿下。再传一句给翊坤宫——林承业已在狱中招供,牵连三十七人,贵妃若还想保全族中子弟,就别再动一个手指头。”
春桃愣了一下:“这话……说得太重了吧?”
“不重。”苏知微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她害了我父亲,害了那么多押粮官兵,还想要体面退场?现在不是她能不能保人的事,是她还能不能活着走出翊坤宫的事。”
春桃轻声说:“刚才有人来报,翠云想从后窗溜走,被守卫抓住了,身上搜出一瓶密写药水,还有一张写满暗号的丝帕。”
“带回去。”苏知微淡淡道,“明天一早,和其他人一起送进慎刑司。”
“可是……万一她咬死不说呢?”
“她不说,自然有人会说。”苏知微合上眼,“人在怕的时候,最经不起吓。只要有人先开口,剩下的就会一个接一个塌下来。”
春桃低声道:“听说贵妃从下午起就没吃东西,一直在屋里走来走去。后来突然摔了个茶盏,骂了句‘贱婢反骨’,再后来就没了动静。”
苏知微没应声。
过了会儿,外头传来脚步声,一个宫女匆匆进来,是贤妃那边的人。她低头说:“翊坤宫刚传出话,贵妃把贴身嬷嬷关在门外,谁也不见。她自己坐在镜前,把头上的珠钗一根根拔下来,扔在地上。有人说听见她在念什么‘三十七……三十七……’,反复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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