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脚步声停了。
苏知微没起身,也没出声,只将手轻轻按在短刀柄上。她记得这脚步的节奏——是内务府传话的李公公,昨夜来过一次,今早又来,必有要紧事。
春桃从屏风后绕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帕子,那是昨夜用来包窃贼手的。她看了主子一眼,眼神里带着问。
“让他进来。”苏知微说。
门开了,李公公躬身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异样的神色,不像是来问责,倒像是来传好消息的。他双手捧着一块青布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苏才人,那王四成招了。”他声音压低,“他说,东廊那边确有人散话,说您从山里带回一封能定贵妃罪的信。可他没见过信,只知道‘信’这个字被反复提起,像是特意让人记住。”
苏知微点点头,目光落在那青布包上:“这是什么?”
“是他交出来的。”李公公掀开一角,“那张沾了红痕的纸,太医验了,说药粉确实来自山中罕见的槐类。他还供出,有个穿灰袍的差役曾问他有没有见过‘带铜匣的女子’。”
春桃猛地抬头:“他们连铜匣都知道?”
“不是所有人。”苏知微慢慢松开刀柄,“是有人知道我带回来的是什么。老将军给的东西,不止我知道。”
她站起身,走到佛龛前,伸手探进柱底,摸出那个油纸包裹。木板上的刻痕还在,没被动过。她解开外层,取出铜匣,指尖拂过上面四个小字:“忠勇陈氏”。
“春桃,把东西收好。”她说,“我要见陛下。”
“现在?”春桃一愣。
“就现在。”苏知微将铜匣递过去,“你贴身带着,别离身。我去换衣,等我出来,咱们一道去御前请见。”
春桃接过,抱在怀里,像护着命根子。
苏知微换了一身素色宫裙,未施脂粉,发髻也只用一根银簪固定。她不要显得张扬,也不要显得怯弱。她要让皇帝看见一个清楚知道自己为何而来的人。
李公公在殿外等着,见她出来,迟疑道:“苏才人……陛下未召,您这般去,怕是不合规矩。”
“我有先帝御前重臣亲授信物。”她语气平静,“可证边疆旧案关联之人身份。这话你只需原样传进去,不必添减。”
李公公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快步去了。
半个时辰后,传旨太监到了。
“陛下准见,偏殿候着。”
苏知微点头,对春桃使了个眼色。两人跟着太监往内廷走,一路无人多言。宫道上人影稀疏,偶有宫女低头避让,眼神却都往这边瞟。
偏殿门口,已有几位大臣在等。其中一个穿蓝袍的官员瞥见苏知微,冷笑一声:“罪臣之女,也配入御前议事?”
苏知微没理他,只稳步跨过门槛。
殿内,皇帝坐在上方,未着龙袍,只穿常服,手里拿着一份折子。他抬眼看了看苏知微,目光落在她身后春桃怀里的包裹上。
“你说有信物?”他开口。
“是。”苏知微上前两步,示意春桃打开铜匣。
春桃解开布包,取出里面的青铜残片。它并不完整,边缘参差,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表面有一层暗沉的氧化痕迹,但“大曜北营统帅令”七个字仍清晰可见。
那蓝袍官员嗤笑:“这算什么?荒山野岭捡来的破铜烂铁,也能当证据?”
苏知微不看他,只盯着皇帝:“此符乃先帝三年亲征北境时,赐予陈崇山将军的调兵信物。当年仅铸三枚,另两枚分别存于兵部档案与皇陵陪葬名录之中。若陛下不信,可命人即刻比对。”
皇帝沉默片刻,抬手示意掌印太监。
太监快步退下,不多时捧着一本厚册回来,翻开摊在案上。他对照着残符上的铭文、纹路,又用尺量了火痕的位置,最后跪下禀报:“回陛下,内库登记簿所载第三号御赐虎符,铭文一致,断裂处纹路可拼合,火痕位置相符。此物……确为真品。”
殿中再无人出声。
皇帝盯着那残符看了许久,终于开口:“陈崇山……当年雪夜突袭敌营,率三千骑破十万大军,护我北境十年太平。朕幼时听父皇提起,称其为‘国之脊梁’。”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苏知微:“你说他是你父亲旧部?”
“是。”苏知微跪下,“他在深山隐居二十余年,只为等一个能继续查清军粮失踪案的人。他将此符交予我,非为翻案复仇,而是为了让真相不再被掩埋。”
“那你父亲呢?”皇帝问,“他为何而死?”
“他查到三万石军粮被私吞,经手人为户部郎中赵某,押运副将李守义可证。”苏知微声音平稳,“但他尚未呈报,便被以通敌罪斩首。陈将军亲眼所见,却无力相救。”
蓝袍官员突然出列:“陛下!罪臣之后不得干政,这是祖制!她一个七品才人,竟敢妄议军政旧案,还拿出来历不明之物蛊惑圣听,分明是心怀不轨!”
苏知微仍跪着,没抬头,也没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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