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微把铜钱放进袖袋,起身走到柜前,拉开暗格,取出一张叠得方正的布巾,又放回去——那是留给春桃带出宫的东西,现在还不能动。
她坐回案前,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三下,节奏和昨夜一样。但这次不是为了定神,而是确认时间。
已经等了两个时辰。
药车是辰时出的宫门,按理说往返一趟最多半天。如今日头早落了,连个影子都没有。太医院那边传话,今日查得紧,有辆药车被拦下翻检,说是有人举报私夹禁物。虽然后来查无实据放行了,可这一耽搁,谁也不知道春桃有没有顺利脱身。
她不动声色地翻开一本《女则》,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起身开门。
春桃几乎是跌进来的,脸色发青,披帛一角撕了口子,鞋面上沾着泥。她一进门就反手把门栓插上,喘得说不出话。
“怎么样?”苏知微递了杯温水过去。
春桃摇头,先不接杯子,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双手捧着递上来:“他……见到了。”
苏知微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包着半块干饼,还有那小包盐,原封未动。但她目光落在布巾角上——那里多了一枚铜扣,正是之前李姓老药农塞给春桃的那一枚,背面“陈”字还在,只是被擦过,边缘泛着暗红的光泽。
“他说,让他女儿看看,这血锈还在不在。”春桃声音压得很低,“他还问……您真是苏大人的女儿。”
苏知微指尖抚过那道刻痕,没说话。
春桃继续道:“我在破庙等了快一个时辰,正想走,忽然听见梁上有响动。他从上面跳下来,动作快得很,手里还拎着柴。我吓了一跳,可他没动手,只捡起我留的布包,闻了闻,又看了看饼子,才开口问我。”
“你说了什么?”
“我就照您教的,说‘这笔账,有人想查到底’。”春桃顿了顿,“他还记得井边那株梅。听到这话,他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来,眼角有点湿。他说……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来了。”
苏知微慢慢把铜扣攥进掌心,凉意渗进皮肤。
“他还说什么?”
“他说,若真心求真相,可来深山相见。”春桃咽了口唾沫,“但路险,无人引,切莫独行。”
苏知微转身从柜底抽出一张旧图,摊在桌上。这是她前些日子偷偷描下来的北境驿道简图,原本是用来对照军粮运输路线的。现在,她的手指顺着青石驿往西划去,停在一处标记为“观音庵”的位置,再往西北方向延伸,是一片密林,旁边写着两个小字:“陈庄”。
没人知道这地方是不是真的存在。但现在,它有了名字。
“他没提具体在哪?”她问。
“没有。但他收下了东西,还让我带回这个。”春桃指了指铜扣,“他说,只要您看到这个,就知道该往哪走。”
苏知微点头,把图重新卷起,塞进抽屉最深处。
她转身从箱子里取出一套粗布衣裳,叠好放进包袱,又拿了两块干粮、一小瓶伤药、一把短匕首。这些东西早就备着,只是今天终于要派上用场。
“你累了一天,去睡吧。”她对春桃说,“明天照常去太医院走动,别让人看出异样。”
春桃站着没动:“娘子,您真要去?”
“我不去,谁能替我父亲说话?”她语气很平,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宫里的话写在纸上能改,人活着也能闭嘴。可山里的老人记得的事,改不了。”
春桃咬着嘴唇:“可万一……他是假的呢?万一这是个圈套?”
“如果是圈套,那他也该知道我会防着。”苏知微看着她,“而且,他知道井边那株梅的事。那是我七岁那年冬天,父亲被贬前最后一晚,母亲病着,还撑着身子去浇水。她说梅花不怕冷,人也不能怕。这话没几个人知道,连贵妃都不清楚。”
春桃低下头,不再劝。
第二天一早,苏知微照例去了御药房借《内务则例》抄录。管事见她神情如常,也没多问。中午回来时,她顺口打听了一句:“前两天那辆被查的药车,押车的老李头,后来怎样了?”
“还能怎样?”管事冷笑,“挨了顿训,罚了月钱,人倒是没事。这种老老实实跑山路的,死都懒得害他。”
苏知微点点头,心里却明白:能让一个常年跑山的老药农甘愿冒风险送信,说明那人可信。
当晚,她写了封短笺,藏在春桃送去太医院的一本旧册夹页里。内容只有八个字:“三日后,南华门外候药车。”
她没写自己要去,也没写接头方式。但春桃懂。
第三日清晨,苏知微称病告假,没去请安。她换上粗布衣裳,头上包了块灰帕,背了个小竹篓,看起来像个去采药的杂役丫头。春桃早早出门,在南华门外守着。
药车准时出发。
押车的还是那个老李头,胡子拉碴,眼神浑浊,看见春桃站在路边,愣了一下,随即低头装作没看见。可当车子驶过时,车尾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条缝,一只手伸出来,朝春桃招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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