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外的尘土还没散尽,苏知微牵着马走进城门时,袖口已经沾了干涸的泥点。春桃跟在她身后半步,手里攥着那枚从黑衣人腰间摘下的令牌,指节微微发白。
“娘子,接下来去哪儿?”她低声问。
“宫门。”苏知微没停步,“现在就去。”
春桃一愣:“可咱们没得召见……连通报都进不去啊。”
苏知微从怀里取出油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七枚刻着“北”字的铜钱。她指尖抚过其中一枚边缘的划痕,声音压得很低:“有人想让我们死在路上,说明这些东西比命还重。既然他们怕,那就得让皇帝亲眼看见。”
两人赶到宫门外时,日头刚过中天。守门侍卫一眼认出苏才人的腰牌,却只冷着脸拦住:“无旨不得面圣,你当这里是菜市口?”
苏知微不争辩,只将铜钱放在掌心,摊开给他看:“这是北境军营三年前被劫的军饷钱,如今还在流通。我有证据证明,这批钱经由贵妃族弟主管的户部支应司洗转,用于采买宫中织造物料。”
侍卫皱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没答,反而从包袱里抽出一张纸——是边疆驿站老兵按手印的证词残页,上面写着“月粮减半,粗糠掺沙”。又取出杀手供述的抄录本,翻开一页:“这是柳美人旧部联络的打手,他在路上亲口承认,受命于贵妃心腹太监,要我们在回程途中‘彻底消失’。”
侍卫脸色变了变,仍不肯放行:“这等事该由刑部递报,你一个才人——”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玄色披风掠过石阶,端王缓步走来,目光扫过苏知微手中的文书,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你想让皇帝看见这些?”他开口,声音不高。
苏知微点头。
“那就不能让他有机会装看不见。”端王抬手,对身旁随从道:“把她的奏表夹进西北急报匣,直接送宣政殿。”
侍卫还想阻拦,却被端王亲卫挡在原地。春桃看着那匣子被迅速封好、盖印,心头猛地一松,腿都有些发软。
“谢殿下。”她脱口而出。
端王没看她,只盯着苏知微:“你走得比我想的快。”
苏知微垂眼,没接这话。她知道这人不会平白出手,今日相助,不过是因他母亲旧案也牵扯其中。但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
她们被带到了宣政殿侧廊等候。春桃悄悄从药箱底层摸出拓印工具:一张薄纸、一把小锤、一方墨块。她记得主子昨夜说过,若能当庭验证铜钱真伪,便能堵住所有质疑。
半个时辰后,内侍传唤:“苏才人觐见。”
苏知微整了整衣袖,迈步走入大殿。
皇帝坐在御案后,面色沉静。贵妃竟也在场,立于偏位,凤钗未卸,显然是匆匆赶来。她一眼看到苏知微手中的铜钱,眼神骤然收紧。
“臣妾参见陛下。”苏知微跪拜,起身时不慌不忙展开手中《军粮亏空陈情表》,“今日冒死求见,为的是北境三万石军粮下落不明之案。”
贵妃冷笑一声:“区区七品才人,竟敢妄议军国大事?你可知私传军情,按律当斩?”
苏知微不理她,只向皇帝道:“请陛下准许当场验看证据。”
皇帝沉默片刻,点头。
她回头朝春桃示意。春桃立刻上前,铺纸于地砖之上,将一枚“北”字铜钱置于纸上,轻轻敲打拓印。墨迹显形,背面刻痕清晰可辨。
苏知微捧起另一份影抄军册,翻至某页:“此为永昌三年北线军粮拨付记录,用印处有‘户字丙十七号’标记。而臣妾所获铜钱,正是从该编号账目流出的残币。”
她顿了顿,看向殿角一人——正是归途中擒下的杀手,已被押入宫中待审。“此人曾为贵妃族中办事,亲口供述其团伙如何协助转运赃款。若陛下不信,可令刑部提审同伙名录,查其银钱往来。”
那人浑身发抖,却在苏知微目光逼视下,终于颤声道:“我说……我说实话。我们拿的钱,是从户部支应司一个小吏手里接的。每次交接,都有贵妃娘娘贴身太监在场监督……粮车改道、账册涂改,都是他们安排的。”
大殿一片寂静。
贵妃猛地踏前一步:“胡言乱语!一个刺客的话也能作证?本宫倒要问问,你这些证据,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栽赃?”
苏知微依旧平静:“若真是栽赃,为何要冒着性命危险去边疆取证?为何要在归途中接连遭遇‘滚石’‘塌方’‘劫匪’?若非有人怕真相曝光,何必一路设杀局灭口?”
她从怀中取出一幅卷轴,双手呈上:“这是边疆士兵啃树皮、喝雪水活命的画像,由阵亡将士家属亲手所绘。军粮被贪,前线断炊,这不是账本上的数字,是活生生的人命。”
皇帝接过画卷,缓缓展开。画中老兵枯瘦如柴,手指深深抠进树皮,眼中满是绝望。他看了许久,手指一点点收紧。
贵妃终于跪了下来:“陛下……臣妾家族纵有疏漏,也是为国操劳多年。些许损耗,实非有意中饱私囊……望陛下念及旧功,宽宥一二。”
“损耗?”苏知微声音陡然拔高,“三年私吞三万石,够五千将士吃整整一年!这不是损耗,是剜肉饲狼!”
她往前一步,直视御座:“一人贪饱,百人饿倒。今日您容得下这三万石,明日就能默许十万军饷化为私产!边关将士流血守土,背后却被自己人断粮——这样的朝廷,还怎么让人效忠?”
皇帝猛地站起,将画卷摔在案上。
“来人!”他厉声下令,“即刻查封户部支应司账册,调取近三年军粮出入凭证!此案交由刑部会同都察院彻查,涉案者,不论亲疏,一律严办!”
贵妃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几乎跌倒。
苏知微缓缓退后一步,低头行礼。
春桃站在殿外,听见里面的动静,手心全是汗。她悄悄摸了摸藏在鞋垫里的布袋——里面是最后一枚铜钱,也是最关键的物证备份。
端王不知何时已走到廊柱旁,望着殿内,唇角微动。
“你做得不错。”他对苏知微说。
她没看他,只低声问:“接下来呢?”
“接下来?”他淡淡道,“就看皇帝敢不敢动到底。”
殿内传来内侍高声宣读旨意的声音。苏知微站在侧廊光影交界处,衣袖上的尘土还未掸去,指尖却稳稳扣住了银簪。
春桃忽然发现,主子的手不再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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