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冲进屋时,鞋底带进几粒碎石,门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她扶着门框喘气,手指死死抠住袖口布料。
苏知微正把一碗凉透的药汁倒进盆栽土里,听见动静也没抬头。她将空碗搁在窗台边,顺手抹了抹溅到指尖的褐色残液。
“娘娘……张记铺子……全毁了。”春桃声音压得极低,却抖得不成样子,“掌柜不见了,街坊说夜里有人砸门,吵得很凶,后来就没声了。”
苏知微点点头,走到床边掀开一块松动的地板砖,取出一个油纸包。她打开,把春桃怀里那枚带“北”字的残钱放进去,再用三层布裹紧,重新塞回夹层。
“从现在起,你不准再提药铺两个字。”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要是有人问你去哪儿了,就说去城东看姑母。”
春桃咬着嘴唇点头。
苏知微转身拉开妆匣抽屉,翻出半块陈年桂花糕,扔进食盒底层。“明天你还得走一趟。”
“还去送东西?”春桃愣住。
“不送信,也不带话。”苏知微合上盖子,“你拎着这盒点心,绕到西偏院外头停下,跟守门太监说要等他换岗歇脚,顺便聊几句闲话。”
“西偏院?那是……柳美人被关的地方啊!”
“我知道。”苏知微看着她,“你只管装作无意路过,听听有没有人打听我们这边的事。尤其注意以前跟着柳氏的宫女。”
春桃脸色更白了:“她们……不会认出我吗?”
“你穿那件旧青布裙,头上别朵褪色绢花,低头走路,少开口。”苏知微从柜子里取出一盏小油灯,“回来的时候,顺手帮我买盏新的灯芯,就说原来的坏了。”
春桃接过灯,手还在抖。
第二天傍晚,她回来了。
这次她没跑,脚步很轻,进门后先贴着墙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近内室。
“我按您说的,在西偏院外头站了半炷香时间。”她声音干涩,“有个穿绿衣的宫女出来倒水,看见我就停了一下。我没敢多看,但她跟守门的说了句什么,我听见‘那边’两个字。”
“哪边?”
“不知道。可她说话时,朝咱们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苏知微坐在桌前,拿起茶壶倒水,发现壶底结了薄薄一层碱垢。她没倒掉,继续往杯里斟满。
“还有呢?”
“后来我又去了趟杂货铺买灯芯,回来路上碰见个扫地的婆子,说是今早看见几个小宫女聚在井边嘀咕,提到‘梦话’‘落水’这些词。”
苏知微端起茶杯吹了口气。
“您说……是不是她们盯上咱们了?”
“不是‘是不是’。”苏知微放下杯子,“是早就盯上了。张记出事,说明外面的人不想让我们查下去。而这些人里,有能传消息出去的。”
春桃咽了口唾沫:“那咱们还查吗?”
苏知微没答。她起身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张桑皮纸,提笔写了几行字:“北线已通,三日后接应。”写完,她撕下一角烧焦,随手丢进废纸篓,剩下大半张半掩在杂物下。
“今晚你睡外间。”她说,“门留一条缝,但别真睡着。”
苏知微躺在内室床上,闭着眼,耳朵听着外头动静。约莫过了两刻钟,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赤脚踩在木地板上。
接着是门轴缓慢转动的声音。
她没动,呼吸平稳悠长。
过了一会儿,书案抽屉被拉开,翻找的动作很克制,只持续了短短几息。随后门又被轻轻合上,脚步声退远。
天亮后,苏知微检查房门底部缝隙,发现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像是有人蹲下时衣角蹭过地面留下的。她又去看窗台那杯清水——水面上浮着一点灰尘,位置偏左,明显被人挪动过。
她把纸篓里的假信残片捡出来,对着光看了看,确认没人带走,这才放心。
中午,她在院子里晒药材。
当着巡守太监的面,她故意把一小撮白芷撒在石阶角落,然后装作没注意,回屋去了。次日清晨再去查看,粉末少了大半,边缘有扫帚划过的痕迹。
她不动声色,又换了法子。
让春桃对外传话,说她最近夜里总做噩梦,梦见有人从池塘爬出来抓她,吓得整晚不敢吹灯。还请了个老宫人来画符,贴在箱底压着。
消息放出去第三天,有个粗使宫女来送炭,临走时多看了她两眼,眼神古怪。
苏知微只笑了笑,请对方喝了口热茶。
当晚,她依旧熄灯假寐,但人藏在屏风后头。
三更刚过,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个瘦小身影,穿着宫女服,动作比上次熟练。直奔书案,拉开最下面的抽屉翻找,似乎在找什么特定的东西。
苏知微悄悄靠近门口,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侧脸——是柳氏从前贴身使唤的二等婢女,姓周,惯会嚼舌根。
她没出声,等对方退出来时,才猛地推开屏风,快步追出去。
周宫女刚走到院中,听见脚步猛回头,脸色瞬间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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