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微放下笔,指尖在纸角压了片刻。烛火跳了一下,映得她眼底有些发暗。刚才写下的那行字——“边军账册若存,必在兵部架阁库南三区”——还晾在纸上未干。她正要吹气让墨迹快些凝住,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得石板路噼啪作响。
春桃几乎是撞开屋门冲进来的,肩头还沾着外面飘进来的夜露。“娘子!贤妃娘娘到了,就在院门口,说……说有要紧事寻您。”
苏知微眉头一动,没起身,只把刚写的那页纸翻过去,用砚台压住。“她带了多少人?”
“就一个人,没随从,连宫灯都没提。”
“哦?”苏知微慢慢站起,顺手整了整衣领,“倒是敢来。”
她走出屋子时,贤妃正站在檐下,披着一件深色斗篷,帽沿压得很低,可仍能看出脸色泛白,嘴唇没什么血色。听见脚步声,她抬了抬头,目光对上苏知微的瞬间,明显颤了一下。
“这么晚了,娘娘亲自前来,不知有何贵干?”苏知微语气平平,不迎不拒。
贤妃没说话,只是朝她身后屋里看了一眼。苏知微回头,对春桃道:“你守在外头,别让人靠近。”
春桃应了一声,退到院门边站着,背脊挺得笔直。
贤妃跟着苏知微进了内室,门一关,屋里的气氛立刻沉了下来。她没坐,站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袖口绣线。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
苏知微坐回椅子上,看着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三天前,皇后下令让您闭门思过。宫里都在传,说您和一名内侍私通,证据是昨夜有人在您寝殿后墙发现男子鞋印,还有半截烧尽的火折子。”
贤妃猛地抬头:“那是栽赃!我根本没见过什么鞋印,更没约过任何人!”
“那火折子呢?”
“我没有点过火折子。我那晚根本就没出过屋子!”
苏知微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问:“娘娘还记得半月前,我在御前自证清白的事吗?”
贤妃一顿,眼神闪了闪。
“记得。”她低声说,“你靠的是银簪验毒,尸格比对,还有药房的取药记录。不是哭诉,不是赌咒,是实打实的东西。”
“那您应该清楚,”苏知微缓缓道,“我现在不会听您说‘我是冤枉的’这种话。我要的是能摸得着、看得见的线索。谁看见鞋印了?报给谁了?火折子残骸现在在哪?”
贤妃呼吸重了几分:“是宫正司的人查的。鞋印象是新的,火折子是从墙根灰堆里扒出来的。他们说……说那内侍叫陈福,是管库房的小太监,已经连夜被押走了。
“他认了吗?”
“还没审完,但据说……咬伤了他的手臂,说是挣扎时留下的。”
苏知微冷笑一声:“咬伤?哪只手?左还是右?”
“这……我不知。”
“这就难办了。”苏知微站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一张空白纸铺在桌上,“若连基本细节都说不清,怎么证明不是您咬的?又怎么确定那人真是去您那儿?”
贤妃脸色变了:“你是不信我?”
“我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苏知微抬眼,“半个月前,您向皇后禀报,说我懂邪术,能窥天机。那一句话,差点让我被送进冷院。如今您走投无路来找我,却要我二话不说替您翻案?”
屋里一下子静下来。
贤妃垂下手,指节捏得发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窗纸:“那时……是我怕了。柳美人倒台太快,人人都说你是靠妖法赢的。皇后问我知不知道内情,我不敢不说……也不敢说真话。”
她抬起头,眼里有了水光:“可我知道你不是。你那天在殿上说的话,条理清楚,证据确凿。那是学问,不是妖术。整个后宫,只有你能救我。”
苏知微没接话,低头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图:一道墙,一个脚印位置,一处灰烬残留点。
“您想让我做什么?”
“查清楚真相。”贤妃往前一步,“只要能洗清我的名声,保住位份,您要什么我都答应。”
“我要的不是赏赐。”苏知微抬眼看她,“我要的是消息。宫里发生的事,无论大小,只要我能用得上,您就得告诉我。不是一时,是长久。”
贤妃怔住:“你要当我的耳目?”
“不。”苏知微摇头,“是你当我的眼线。您在四妃之位,见过的人,听过的话,远比我多。若您愿意合作,我不但帮您脱罪,还能确保您不再被人拿捏。”
贤妃咬住唇,久久不语。
“您只有三天。”苏知微提醒,“宫正司不会拖太久。明日就要提审那个陈福,后天可能就定罪。您若还想活着坐在凤仪宫议事,就得现在做决定。”
贤妃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所知之事,凡你所需,绝不隐瞒。”
苏知微点点头,把纸推过去:“那您先告诉我,您那晚究竟做了什么?从戌时到亥时,每一刻都得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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