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的呼吸渐渐平稳,躺在蒲团上像是睡熟了。苏知微站在佛堂门口,没有立刻离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沾着一点香灰,刚才从香炉底下刮出来的。
春桃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主子,太医那边……怎么动手?”
苏知微把布袋收进袖中,只说了一个字:“等。”
天快亮时,她让春桃拿了自己的旧帕子,去厨房讨了一碗冷粥。回来后在帕子上滴了几滴粥水,又用指甲轻轻揉搓,做出被汗水浸透的样子。然后让她照着杂役的笔迹写了一张纸条:冷院宫人夜不能寐,烦请太医赐方安神。
春桃问:“真能引来那个陈太医?”
“他管贤妃的药案,也管冷院的例行诊视。这种小请求,他会来。”苏知微把纸条折好,“而且他最近心虚,越小的事越不敢推。”
纸条递出去不到一个时辰,陈太医就来了。他穿着青灰官袍,鬓角发白,走路很轻,像是怕惊动谁。见到苏知微时,他微微低头行礼,动作规矩但不亲近。
“苏才人安好。听闻有宫人失眠,特来查看。”
苏知微点头,请他进偏殿。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黄。春桃坐在角落的小凳上,脸色发白,手搭在膝上微微发抖。
“这是我身边的老宫女,前几日受了惊,夜里总做噩梦。”苏知微说,“劳您看看,能不能开个方子。”
陈太医走近几步,伸手搭脉。他的手指有些凉,按在春桃腕上停了几息。然后取出随身药笺,提笔写下几个字。
苏知微盯着那支笔。龙涎香三钱,合欢花五分,茯神八分。
她没说话,等他写完才开口:“太医,这龙涎香的量,是不是重了些?”
陈太医笔尖一顿,抬头看她:“此香宁心定志,剂量依症而定。这位宫人面色青白,眼下发暗,应是心神耗损,需稍加重以固本。”
“可《太医院典》里写,龙涎香日用量不过一钱。”苏知微声音不高,“三钱下去,不止是安神,还会让人神思恍惚,记不清事,甚至生出幻觉。”
陈太医的手抖了一下,药笺边缘被墨汁染黑一块。
“你……读过医书?”
“我父亲案发前,曾让我抄录过几卷宫中药档。”苏知微直视他,“其中就有您签过字的记录。您一向谨慎,从不超量用药。这次为何破例?”
陈太医没答话,只是慢慢卷起药笺。
“贤妃娘娘昨夜倒地,嘴里说着‘不是我杀的’。”苏知微往前一步,“她清醒时从不提这话,只有喝了汤之后才会出现。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不是治病,是在让她认罪。”
“我没有换方!”陈太医突然抬高声音,又立刻压下,“药方是贵妃宫里送来的,上面盖着皇后印鉴。我只是照方抓药,不敢改动半分!”
“那你敢不敢告诉我,是谁让你送的?”苏知微盯着他,“是你自己愿意的,还是有人逼你?”
陈太医嘴唇动了动,最终闭紧。他起身要走。
“您女儿今年十三岁吧?”苏知微忽然说,“在城南私塾念书,每月初一回家一次。她长得像您,左耳垂有个小痣。”
陈太医猛地转身,眼里全是惊惧。
“我没有动她。”苏知微语气平静,“但我能查到这些,别人也能。若您不说实话,下次出现在她身边的,可能就不是问候的人了。”
陈太医靠着墙站了一会儿,肩膀塌下来。
“是贵妃的人找上我的。”他嗓音沙哑,“一个月前,他们把我妻子的药换了。原本治咳喘的方子,变成了伤肺的毒剂。三天就咳出血来。他们说,只要我按时配药,就不让她死。”
“所以您只能照做。”
“我不敢反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可我知道不对劲。贤妃从前清明得很,自从喝这汤,一天比一天糊涂。昨夜她晕过去,我摸她脉象,心跳乱得像鼓点。再这样下去,她会疯。”
苏知微沉默片刻,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
“这里面有一粒药,是我早年得来的西域解毒丸。它不能根除毒性,但能护住心脉,抵三日香毒侵蚀。”她说,“若您哪天必须继续送药,至少保住自己一条命。”
陈太医盯着瓷瓶,没伸手。
“我不求您立刻反水。只请您记住,有人看得见真相。”
他终于拿起瓶子,握得很紧。
“贵妃的兄长,半个月前领旨押运军粮。”他说,“五万石,走北境换防路线。三天前启程,今夜会到第一转运码头。”
说完他就走了,脚步很快,没回头。
春桃从门外进来,脸色发白:“主子,他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苏知微把药笺收进袖中,“我能查到运粮车的编号和出发时间,跟他说的一致。”
“那我们怎么办?现在就出宫?”
“不行。宫门还在查人,昨夜贤妃出事,贵妃肯定加了防备。”苏知微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外面天色已亮,巡逻的宫女刚走过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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