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的火葬场请烧的更旺些 第46章 迟雨

顾晏舟那场狼狈的逃离之后，像是突然被兜头浇醒了一半。

周哲的痛骂，沈清悦那冰封般的眼神，还有家里那令人窒息的空荡，交织在一起，逼得他不得不正视那个他一直回避的问题——他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慌，远超过任何商业谈判上的失利。

他开始尝试用一种笨拙的、甚至有些可笑的方式去“弥补”。

他不再送那些昂贵却冰冷的珠宝衣物，而是开始留意她生活里细微的痕迹。

他发现她常用的那款笔记本快用完了，便让助理去买了一摞同品牌不同规格的回来，悄悄放在书房。

看到她阳台上晾晒的工装裤磨破了膝盖，他会记下尺码，让人送去专业户外店修补好再送回来。甚至，他注意到她熬夜工作时会泡一种带着药草味的茶包，便托人从原产地买了好几大盒回来，替换掉家里那些他常喝的名贵茶叶。

这些举动悄无声息，没有留言，没有邀功，像是某种见不得光的试探。

沈清悦不是没有察觉。

顾晏舟那些沉默的、笨拙的讨好，像持续不断的小雨，滴滴答答地敲在沈清悦冰封的心湖上。起初只是微不可察的湿痕，但时间久了，那冰面之下，终究还是被激起了一些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涟漪。

夜深人静，她结束一天的工作，揉着酸胀的脖颈走出书房时，会下意识瞥一眼主卧紧闭的房门。里面很安静，他大概又没回来，或者已经睡了。

但客厅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自动喂食器，旁边放着元宝最爱牌子的狗粮和新玩具——那是他某天让人送来的，依旧没有只言片语。

她给元宝倒狗粮的时候，看着小家伙欢快地摇着尾巴，心里会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恍惚。他……记得元宝喜欢什么？

周末她去植物园做志愿者，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背着沉重的双肩包出门时，会在玄关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素面朝天，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因为经常跑野外，皮肤不像以前那样苍白，透着点健康的蜜色。眼神也不再是以前的怯懦和空洞，而是带着专注和沉静。

她有时会想，如果他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怎么想？还会觉得她只是那个需要依附他、模仿别人的影子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唾弃自己这点不该有的、近乎虚荣的念头。

可是，人心是肉长的。尤其，她对顾晏舟，并非全无感情。

那段始于童年惊鸿一瞥的暗恋，那些嫁给他后、哪怕明知是替身也忍不住付出的卑微真心，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彻底抹去的痕迹。

她开始在某些瞬间，捕捉到他身上细微的变化。

他身上的酒气似乎淡了很多，回来时也不再总是带着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戾气。有两次她深夜从研究所回来，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他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公务，眉头微蹙，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了攻击性。

看到她回来，他会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那眼神很复杂，不再是纯粹的冷漠或厌恶，似乎掺杂了些别的，她看不懂的东西。然后他会很快移开视线，继续看向屏幕，但敲击键盘的动作，似乎慢了下来。

有一次，她胃不太舒服，半夜起来找药，在厨房碰到同样来找水喝的他。他看到她捂着胃，脚步顿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却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她常备的胃药，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的岛台上，然后便沉默地离开了。

那一刻，握着那杯温热的水，沈清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忍不住去想，他是不是……真的有点变了？

是因为林薇薇让他失望了吗？还是他终于……看到了她的一点点好？

这点模糊的猜测，像黑暗中一点微弱的火星，明明知道不该靠近，却还是忍不住被它吸引，在心里悄悄燃起一丝连自己都害怕的希望。

她开始变得有些纠结。

面对他那些无声的“好意”，她不再能像一开始那样完全的心如止水。她会犹豫，会迟疑，会在接受与拒绝之间摇摆不定。

她甚至开始下意识地观察他。观察他眉宇间是否真的少了些阴鸷，观察他对待助理电话时的语气是否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观察他……有没有再和林薇薇联系。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没出息，很危险。就像一只差点被冻死的飞蛾，看到一点微弱的光亮，就又忍不住想要扑上去。

“沈清悦，你清醒一点！”她无数次在心底警告自己，“他只是不习惯失去控制，不是真的在乎你。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当着所有人的面丢下你去找林薇薇的？忘了他是怎么羞辱你只是个替身的？忘了那些独守空房、以泪洗面的夜晚了吗？”

过往的伤痛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试图浇灭那点不该有的火星。

可那火星，却异常顽强，总是在她最不设防的时候，悄悄复燃。

这种拉扯和纠结，让她感到疲惫，也让她更加看清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软弱——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和决绝。

她对那个男人，终究还是存着一份连自己都厌恶的、斩不断的妄念。

这份妄念，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在奔向新生的路上，脚步不免有了几分迟疑和沉重。

她不知道这场内心的拉锯战，最终会走向何方。是那点微弱的火星最终燎原，还是被残酷的现实彻底熄灭？

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正站在一个危险的十字路口，一边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独立和自由，一边是内心深处那份从未真正死去的、卑微的爱恋。

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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