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小禄子对福林几乎是言听计从,成了他在乾清宫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可以稍微说几句话的人。而福林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李德全的狠毒与自己在宫中的孤立无援。他必须更快地成长,积累更多的资本,才能在这虎狼环伺的环境中活下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李德全的打压,并未因一次的失败而停止,反而变得更加隐秘和无处不在。他利用职权,时常将一些繁琐耗时、容易出错的抄写任务分配给福林,美其名曰“磨炼”。又或是故意在皇帝面前,轻描淡写地提起福林“年纪尚小,还需历练”,暗示他不堪大用。
福林全都咬牙忍了下来,更加勤勉地工作,将每一次抄写都当作练习书法的机会,字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同时,他也通过小禄子,更加留心乾清宫的人事往来、规矩禁忌,默默构建着自己的信息网络。
这日,福林被指派去协助整理一批即将发还各部院的、已由皇帝批红过的奏折副本(称为“红本”),需要将这些红本按照部门分类登记造册。这是一项极其枯燥且要求精准的工作,因为红本上的批红内容,一字一句都代表着皇帝的意志,若有错漏,后果不堪设想。
与他一同负责此项工作的,还有另外两名太监,其中一人便是小禄子。工作量大,三人埋头抄写登记,不敢有丝毫分神。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小禄子或许是因前几日受惊过度,心神未定,又或许是连日抄写太过疲惫,在登记一份发往工部的关于河工款项的红本时,竟将一个关键的数字“叁万两”,误写成了“捌万两”!
登记完毕,核对之时,小禄子自己先发现了这个可怕的错误,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瘫软下去,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完了……完了……我写错了……是捌……不是叁……”他语无伦次,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另外一名太监凑过来一看,也是脸色大变!这可不是小事!河工款项,关乎国计民生,数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将三万两错登成八万两,若这份错误的登记册流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轻则说他工作失误,重则可以扣上“篡改圣意”、“扰乱朝纲”的滔天罪名!
“你!你闯下大祸了!”那名太监指着小禄子,声音发抖。
小禄子只是瘫在地上哭泣,已然绝望。
福林闻声走过来,拿起那份登记册和对应的红本一看,心头也是猛地一沉。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按照宫规,这种错误,小禄子最轻也是重打几十大板,撵出乾清宫,发配到苦役司,这辈子就毁了。而作为一起工作的人,他和另一名太监也难免会受到牵连责罚。
那名太监已经开始慌乱地想着如何撇清关系:“这……这是小禄子一个人写的,与我们无关……对,与我们无关!”
小禄子闻言,哭得更加凄惨。
福林看着小禄子绝望无助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份写错的登记册,脑海中飞速运转。如果此时撇清关系,固然能自保,但小禄子就彻底完了。而且,李德全很可能借此机会,将事情闹大,甚至攀扯到自己身上。毕竟,谁都知道小禄子现在跟他走得近。
但如果……他把责任揽过来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连福林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可是要担风险的!但反过来想,如果操作得当,或许不仅能救下小禄子,还能进一步收拢人心,甚至……再次在皇帝面前留下一个不一样的印象?
赌一把!
福林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恍然大悟”和“懊恼不已”的表情,他一把抢过那份登记册,对着小禄子和另一名太监,用一种带着自责和庆幸的语气说道:“哎呀!错了错了!不是这里错了!是我刚才看错了!这份红本我之前看过草稿,上面写的确实是‘捌’字,是我记混了,以为是‘叁’,还跟小禄子确认过!怪不得他写错了!是我的疏忽!快,快把这里改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拿起笔,蘸了墨,动作麻利地将那个“捌”字涂改成一个符合“叁”字笔画特征的墨团(因为登记册不能直接撕毁),然后在旁边用极其工整的小字备注了一句:“据红本原件核对,应为叁万两。” 这样一来,看上去就像是福林自己先入为主记错了数据,误导了小禄子,而小禄子只是依言记录,最后福林自己发现错误并及时更正了。
做完这一切,福林将登记册递给那名还在发愣的太监,语气带着歉意:“对不住,是我一时疏忽,连累你们受惊了。好在发现得早,更正过来了,应该无碍。”
那名太监看着被修改过的登记册,又看看福林,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福林这是在替小禄子顶罪,虽然风险小了很多,但终究是担了责任。
小禄子更是惊呆了,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福林,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他没想到,福林会为了他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主动揽下过错!
“福林哥哥……你……”小禄子声音哽咽,眼泪流得更凶,但这一次,是感激的泪水。
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没事了,以后抄写务必仔细,看清楚再下笔。快把眼泪擦擦,继续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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