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送来的那点温暖,像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还没捂热掌心就被寒风吹散了。
仅仅数日后,赵铁柱踩着夜色匆匆而来,脸色比窗外的天还要沉。
“公公,出事了。”
王瑾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抬起头,烛火在他脸上跳动。
赵铁柱凑近几步,声音压得极低:“陈延敬那老狐狸虽然闭门称病,可他那个在鸿胪寺当少卿的长子陈明远,这几日动作不少。”
“说清楚。”
“城西‘雅集轩’,陈明远五天之内去了三次。”赵铁柱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炭笔潦草地记着几个名字,“每次都不同的人——被罢黜的御史周闵,礼部前年被革职的主事刘文焕,还有今年春闱落第的江南世家子,顾家老三顾言卿。”
王瑾指尖轻轻敲着桌案。
雅集轩,那是清流文人最爱扎堆的地方。吟诗作对是假,议论朝政是真。
“还有更糟的。”赵铁柱喉结滚动,“昨日申时三刻,陈明远乔装去了西市‘胡商馆’,见了三个北狄商人。表面谈的是皮毛、药材生意,但其中一人——”他顿了顿,“咱们在边境的线人认出来,那人叫拓跋野,根本不是普通商人,是北狄左贤王帐下的亲卫头子,去年秋猎时还在边境露过脸。”
“北狄?”
王瑾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烛火剧烈摇晃,墙上他的影子张牙舞爪。
陈延敬刚在科举案上摔了个跟头,他儿子就去接触北狄将领?
这绝不是巧合。
“他们谈了多久?”王瑾的声音冷得像冰。
“半个时辰。咱们的人隔得远,听不真切,只零星听到几句……”赵铁柱努力回忆,“‘草原的鹰’、‘冬天的马’、还有……‘宫里有人不方便’。”
王瑾闭上眼睛。
脑海里迅速拼凑线索——陈延敬之前就想伪造他与北狄往来的书信,如今科举舞弊案失败,士族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被削弱。狗急跳墙,这是想玩一把更大的?
通敌叛国。
这四个字像淬毒的针,扎进王瑾的太阳穴。
一旦沾上,别说他一个司礼监掌印,就是亲王皇子也得扒层皮。到那时,不仅科举改革要夭折,整个朝局都会翻天覆地。北境那些虎视眈眈的狄人,恐怕正等着大衍内乱呢。
“盯死他们。”王瑾睁开眼,眸子里一点温度都没有,“陈明远,拓跋野,还有所有和他们接触过的人。见过谁、说过什么、哪怕咳嗽几声,都给我记下来。”
“是!”
“还有,”王瑾叫住转身要走的赵铁柱,“查那几个北狄商人怎么入的关,谁做的保,在京城和哪些官员有往来。记住,要隐秘,打草惊蛇的后果,你我都担不起。”
赵铁柱重重点头,身影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
值房里又静了下来。
王瑾走到窗边,猛地推开支摘窗。夜风呼地灌进来,吹得桌上公文哗啦作响,烛火挣扎了几下,险些熄灭。
深秋的寒意像细针,透过单薄的官服扎进皮肤。
窗外,紫禁城的殿宇重檐在夜色里蹲伏如巨兽,几点零星的灯火在远处飘摇,像鬼火。
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心慌。
王瑾扶着窗棂,指尖微微发白。
科举改革就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了士族经营几百年的铁桶里。他们痛了,流血了,现在要反咬一口,而且直奔咽喉而来。
这已不是简单的党争,不是朝堂上唾沫横飞的攻讦。
这是要见血的。
要么他死,要么士族亡,没有第三条路。
风里传来隐约的更鼓声——三更了。
王瑾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缓缓关窗,转身走回书案前,重新坐下。
烛光里,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
怕吗?
当然怕。
但怕有什么用?
从决定整顿科举、动士族蛋糕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场厮杀。只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亮出了淬毒的獠牙,而且一上来就往死穴上咬。
也好。
王瑾提起笔,在空白奏折上缓缓写下两个字:“北狄”。
墨迹淋漓,像血。
既然要斗,那就斗个彻底。看看是你们这些盘根错节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根基深,还是我王瑾——这个从尘埃里爬上来、一无所有的人——骨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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