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尖在略微发黄的纸页上轻盈地滑动,发出细碎而连续的沙沙声。
林念念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声音——爷爷赶鸡入圈的吆喝、远处隐约的狗吠、甚至奶奶在厨房忙碌的锅碗轻碰——都渐渐模糊、远去。
她的眼神专注而明亮,时而抬头凝神观察,时而低头快速勾勒。
她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的景物,更是线条、块面、明暗与神韵。
铅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最后轻轻勾勒出远山朦胧的轮廓,林念念停下笔,稍稍退后一点,端详着自己的画。
老屋的沉稳、院落的生机、田野的辽阔和远山的绵延,都浓缩在这方寸之间的纸页上。
整幅画虽然只用了一支普通的铅笔,却通过线条的粗细、轻重、疏密和排线的方向变化,丰富地表现出了物体的质感、空间的远近和光线的氛围。
整个画面既有山村生活的朴实厚重,又带着一种灵动的、捕捉瞬间的美感。
这不仅仅是一幅“像”的风景速写,更透着一种出色的观察力和艺术表现力,一种天生的、对形式和美的敏感。
“哎哟喂!”
身后突然传来奶奶一声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林念念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奶奶不知何时忙完了家务,正站在她身后,探着头,眼睛紧紧盯着她膝上的笔记本。
“这…这不是咱家吗?”奶奶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几乎不敢触碰地虚指着画纸,声音里满是惊奇,“画得可真像啊!这房子,这院子,还有那山!念念,这谁教你的呀?怎么能画得这么好?!”
奶奶或许不懂什么透视、构图、明暗五大调,但她有着最朴素的审美观——像不像,活不活。
眼前这幅画,在她看来,简直就是把眼前的家搬到了纸上,甚至比真的看着还顺眼、还好看!
她知道孙女这个暑假被送去学了画画,本以为就是小孩子随便画着玩,画点小花小草小房子。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竟能画出这样让她震撼的作品。
她或许不知道别的孩子学得怎么样,但在她心里,自家孙女绝对是顶顶厉害、最有天赋的那个!
林念念被奶奶直白而热烈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小声道:“就是……老师教了点,我自己瞎画的。”
“这哪是瞎画!画得真好!真好!”奶奶越看越喜欢,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盛开的菊花,反复念叨着,“我得让你爷爷也来看看!”
看着奶奶欣喜又骄傲的模样,一个念头忽然划过林念念的脑海。
她拉住正要转身去叫爷爷的奶奶,“奶奶,我给您和爷爷也画一张,好不好?就画头像?”
“给我们画?”奶奶更惊讶了,随即是更大的惊喜和一点点羞涩,“哎哟,奶奶这老脸老皮的,有什么好画的……”
“画嘛画嘛,奶奶最好看了!”林念念拉着奶奶的手轻轻摇晃。
奶奶哪里经得住小孙女这般撒娇,立刻眉开眼笑地应允:“好好好,画!给我们念念画!奶奶去叫你爷爷!”
她指挥着刚喂完鸡、正拍打着身上灰尘的爷爷坐到屋檐下的小凳上,又让奶奶搬了个马扎坐在爷爷旁边不远处,阳光正好温柔地洒在两位老人身上。
“怎么了这是?”爷爷有些莫名,但还是乐呵呵地坐下了。
林念念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拿起铅笔和橡皮,翻开了笔记本新的一页。
她抬起头,目光在爷爷和奶奶之间来回移动,眼神专注而认真。
她看到爷爷坐在小凳上,腰板依旧挺直,脸上带着慈祥又有点疑惑的笑容,那双经历过风霜的眼睛温和地看向她。
爷爷脸上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布满了皱纹。那皱纹不仅记录着岁月的风霜,也透着庄稼人的坚毅和宽厚。
林念念看到奶奶坐在稍矮的马扎上,微微侧着身,手里还无意识地捏着刚才摘菜时沾上的一点泥土,脸上是止不住的好奇和笑意,眼神里充满了对她的疼爱和纵容。
就是现在这个神态!自然,真实,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她没有刻意追求技巧,而是用心去感受,用笔去传递那份深沉的情感。
铅笔再次在纸上沙沙作响。
这一次,她画得很快,线条简洁却精准,全力捕捉两位老人此刻最动人的神态——爷爷那带着些许憨厚和慈爱的笑容,奶奶那满是宠溺和惊喜的眼神。
她画得很快,几乎是一气呵成。
虽然不如之前的风景速写那样细腻刻画明暗,但人物的神态、特征抓得极准,寥寥数笔,爷爷奶奶那质朴、慈爱、沉浸于各自宁静时刻的形象便生动地定格在了纸页之上。
过了一会儿,她停下笔,笑着将笔记本递到两位老人面前:“爷爷奶奶,看!”
爷爷奶奶好奇地凑过去。
“这…这是我?”爷爷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看画,似乎有点不敢置信纸上这个老头是自己。
奶奶看着纸上那个栩栩如生、连眼神里的温柔都捕捉到的自己,又看看旁边那个沉默却充满力量的爷爷,嘴唇动了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极轻地摸了摸画纸上的“自己”,仿佛怕碰坏了似的,眼眶竟然微微有些湿润。
“这……这傻孩子……”奶奶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喜悦和骄傲,“把奶奶画得这么好看……把爷爷也画得这么精神……”
爷爷看着画上并排的自己和老伴,看着那捕捉得极其传神的笑容,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小孙女一眼,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情绪——惊讶、骄傲、欣慰,还有浓浓的慈爱。
他伸出宽厚粗糙的大手,轻轻摸了摸林念念的头:“好孩子,画得真好。”
奶奶已经迫不及待地拿着本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我得收好了!这可不能弄丢了!等你小姑来了,我得给她看看!我们念念成大画家了!”
林念念看着爷爷奶奶因为她的画而露出的笑容,心里温暖而充实。
这一刻,她忽然更加深刻地理解了画画的另一种意义。
它不仅仅是未来谋生的技能,也不仅仅是弥补遗憾的途径。它更是一种能够凝结美好瞬间、传递情感、为所爱之人带来纯粹快乐的力量。
能够用自己擅长的东西,让爷爷奶奶如此开心,这或许就是当下,画画带给她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