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就在前方河畔的柳林边。简易的草棚下,货物琳琅满目。一个穿着半旧绸衫、留着两撇鼠须的干瘦商人,正唾沫横飞地向几个农妇兜售着几匹颜色鲜艳的粗布:“……哎哟喂,几位大姐,您瞧瞧这料子!中土新到的花样!您摸摸这手感,这色泽!整个塔腊镇独一份!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喽!十钱银子一匹,真真是亏本赚吆喝!” 他眼神闪烁,手指灵活地翻动着布匹,巧妙地遮掩着布边跳线瑕疵。李孜的灵觉清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夸张,眼神深处的狡黠算计,以及那丝因即将成交而按捺不住的窃喜。
不远处,一个卖菜的老农蹲在地上,守着几筐沾着露水的青菜萝卜。他皮肤黝黑皲裂,如同老树的皮,双手骨节粗大,布满厚茧。一个穿着衙役服色、歪戴着帽子的青年,大喇喇地走过来,随手抓起几根胡萝卜,在袖子上蹭了蹭就啃起来。老农嘴唇嗫嚅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无奈,却不敢言语,只是默默地将头埋得更低。衙役啃完萝卜,又从筐里抓了几个香瓜塞进怀里,含糊道:“记县衙账上!” 说罢扬长而去。老农看着被弄脏的青菜和被拿走的香瓜,浑浊的眼中满是隐忍的麻木。李孜“看”到的,是那衙役内心理所当然的贪婪,是老农心底沉重的屈辱。
柳树下,一对年轻男女依偎着。少女穿着粗布衣裙,发间簪着一朵刚摘的野花,脸颊微红,正低头绞着衣角。少年穿着短褂,皮肤晒得黝黑,手里拿着一个用草叶编成的蚱蜢,笨拙地想逗少女开心。少女嗔怪地拍了他一下,眼中却盛满了化不开的羞涩甜蜜。他们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带着甜意,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显得格外温柔。李孜的目光掠过,那纯粹的情感波动,在他心头漾起一丝几涟漪,又迅速归于沉寂。
村口的老树下,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磨盘上。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在他们刻满岁月沟壑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们眼神浑浊,望着远处嬉戏的孩童,时而低声交谈几句,话题多是年轻时如何勇武,或是感慨着今年的雨水、田里的收成。话语间,是洗尽铅华后的平静,也透着一丝生命走向尽头、对世事再无力参与的迟暮与孤寂。李孜静静走过,人间百态,生老病死,爱恨贪痴,七情六欲……这些最本真、最鲜活的情感与**,此刻不再是无关紧要的背景,而是化作了无数细微的丝线,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成为他理解“惑心”二字最直观深刻的教材。幻术的本质,不正是拨动这些丝线,编织出人心想要的景象么?
金睛兽驮着李孜,穿过了平原,再次进入连绵的群山。空气渐渐变得不同,草木的气息中混杂了淡淡的腥臊味和若有若无的妖气。树影变得浓密幽深,怪石嶙峋,枝杈扭曲如鬼爪。此地已非人间净土,而是妖魔盘踞的“狮驼岭”地界。
金睛兽的气息不再刻意收敛,属于顶级水行异兽的威压如同水波般自然散发开来。所过之处,林间草丛中顿时响起一片悉悉索索的惊惶逃窜声。几只正在啃食腐肉的豺狗妖猛地抬头,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恐怖气息,绿油油的眼珠里瞬间充满恐惧,“嗷呜”一声夹着尾巴消失在密林深处。树梢上,几只羽毛斑斓、眼露凶光的铁喙鸦妖也扑棱棱惊飞而起,发出刺耳的聒噪,头也不回地逃向远方。李孜端坐兽背,对此视若无睹。弱小生灵对强者的天然畏惧,在这妖域丛林里,是再平常不过的风景。
然而,并非所有妖魔都懂得审时度势。
当金睛兽行至一处狭窄的山坳时,三道黑影猛地从两侧陡峭的山壁上扑下!
为首者身高近丈,浑身覆盖着粗硬如针的黑毛,獠牙外翻,正是此地常见的山魈头领,刚化形已有筑基初期修为,手持一柄粗糙的石斧。左侧是一头双眼猩红、涎水直流的巨狼妖,獠牙森白,散发着嗜血的气息。右侧则是一株浑身长满暗紫色藤蔓、藤蔓顶端开着妖异红花的藤精,无数根须如同触手般在地面蠕动。
哈哈哈!今日加餐咯——山魈喜不自胜,饿了三日的肚囊,正缺你这副心肝下酒!石斧指向李孜,贪婪的目光在金睛兽神骏的身躯上打转,坐骑?桀桀...连皮带骨炖了才滋补!
李孜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赶路的心情被这几只蝼蚁打断,一丝不耐烦掠过心头。他甚至连手都懒得动,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瞬间锁定三妖!
“惑心域·惧念生!”
李孜眼底深处,青丘幻术的符文一闪而逝。
三妖只觉一股意志瞬间侵入脑海!
山魈眼前一花,它那引以为傲的石斧突然变成了一条剧毒无比的巨大蜈蚣,正缠绕在它手臂上,狰狞的口器朝着它的面门噬咬而来!同时,无数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在四周的黑暗中亮起,那是它曾经虐杀吞噬的弱小生灵的亡魂!“啊——!!” 山魈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叫,巨大的石斧脱手飞出,它拼命甩着手臂,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脸和身体,仿佛要将那根本不存在的蜈蚣和亡魂撕碎,滚倒在地,涕泪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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