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熊熊,烤鱼的香气愈发浓烈,但这温馨的市井画面之下,一股关于古老秘密的暗流,已悄然开始涌动。
唐寡妇示意唐守拙和苏瑶稍安勿躁,自己则起身,缓步走到里间门口秦老汉的藤椅旁。
她并未急着开口,而是先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老汉已经见底的搪瓷杯里续上热茶,动作自然。
“秦爷,”她声音放得轻缓,带着礼数,
“打扰您清净了。我们刚才在别处听到些风声,牵扯到一件老物件,心里头不踏实,想来跟您打听个准信儿。”
秦老汉抬起眼皮,浑浊却锐利的目光落在唐春娥脸上,仿佛在掂量她话里的分量。
他没作声,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唐春娥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是关于……八几年,巫河龙骨坡发现的那具石锤。我们听说,那东西……可能跟白沙沱的另一件‘石斧’,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听到“巫山龙骨坡”和“石锤”,秦老汉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像是从白虎盐井里打捞上来:
“龙骨坡……那个石锤啊……”
他目光投向店铺门外沉沉的暮色,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当年的景象。
“那是八,八六年开春前后的事了……消息传开,震动不小。说是挖出了不得了的东西,比当时已知最早的‘元谋人’还要老上许多许多。”
他呷了一口浓茶,继续道:
“我有个老表,当时在参与发掘的队伍里打杂工。他回来跟我摆过,说那石锤,黑黢黢的,看着不打眼,但摸上去……冰沁入骨,大夏天都冒寒气。
更怪的是,用它敲击特定的岩层,会发出一种……一种闷沉沉的、不像石头能发出的声音,听得人心头发慌。”
秦老汉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老表还说,发现石锤的那片崖壁底下,当地人老早就传说,是古时候‘掷斧镇煞’的地方。说是有恶龙作祟,被天神用斧劈成好多节,那几节龙身化作了刀片岭,那斧头……也碎成了几块,散落在山涧里。”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唐春娥一眼:
“你们现在问起的这个‘石斧’……若真和那两百万年的石锤有牵扯,那这里头的水,可就深得没底了。恐怕……不止是考古队关心的那些年月问题咯。”
他的话戛然而止,留下巨大的想象和恐惧空间。
店铺里人声鼎沸,麻辣鲜香的蒸汽氤氲缭绕,仿佛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油腻而温暖的滤镜。
然而,唐守拙的心却像被一根冰冷的线牵着,始终无法真正融入这市井的喧闹。
他沉默地嚼着碗里的炒豌豆,味同嚼蜡,王秉诚那张惊惶犹疑的脸和“姓唐的老太婆”几个字,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
突然,他放下茶盅,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藤椅上在回忆中的秦老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秦大爷,”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还有个事想跟您打听个人——王秉诚,市上文物局搞文物研究的那个,您老……有印象不?”
秦老汉原本半阖的眼皮缓缓抬起,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追忆的微光。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搪瓷杯壁,沉吟了半晌,才用那沙哑的嗓音缓缓道:
“文物局…王秉诚……嗯,有那么点印象。见过两次面,头一回,该是六、六零年光景,在镇上。第二次嘛……” 他眼神飘向门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努力打捞深埋的记忆,
“是在刀片山脚下那个梆子坳村里碰上的,所以记得深些。怎个了?你见到他了?”
唐守拙心中一动,秦老汉果然知道!
他立刻追问,语速不自觉加快:
“我们刚和他分的手。就是觉得奇怪,他好像对巫河一带熟门熟路,唐姑对他没啥印象。所以想问问您,您记得他当年跑到巫河那边,是去干啥子?”
“干啥子……” 秦老汉重复了一句,眼神变得有些深邃,甚至带着点难以言说的意味,
“头一次,他是跟一个苏联女人一起来的,那时候老毛子专家还没全撤,阵仗不小,但具体干啥,不清楚。”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第二次在梆子坳,我记得清楚,那会儿村里正办白事。就在那丧鼓歌堂边上,我瞧见王秉诚,他拿着个小本子,凑在那些唱夜的梯玛旁边,不是在瞧热闹,是在……采风,记录他们唱的内容。”
老汉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回忆某种古老而晦涩的音调:
“他们唱的那个调子,老辈人叫它……‘混沌传’。”
“混沌传?”
唐守拙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身旁的唐春娥,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惊诧和探寻,
“姑!这个‘混沌传’,您晓得多少?到底是什么来路?”
唐春娥在听到“混沌传”三个字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放下一直摩挲的茶杯,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那里面混杂着遥远记忆的碎片、本能的警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深深看了一眼秦老汉,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才转向唐守拙,声音低沉而凝重:
“《混沌传》……”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那不是随便唱的山歌野调。老辈人讲,那是梯玛代代口传的‘根古歌’,唱的是开天辟地之前,天地未分、混沌未开时的事情。
里面……尽是些常人听不懂的古话和比喻,讲什么‘浊气下沉为地,赤气上浮为天’,什么‘无中生有,有中化灵’……也提到过……‘斧劈混沌’的影子和‘龙蛇起陆’的异象。”
她的眼神变得幽深:
“唱这个,得有真本事的老梯玛才行,而且轻易不唱全本,据说……唱得不对,或者心不诚,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寻常人听了,只当是鬼哭神嚎,但懂行的人才知道,那调子里,藏着解释不清的东西。”
唐守拙眼里疑惑,
“王秉诚他……一个搞文物的,怎么会跑去记录这个?而且是在办白事那种阴气重、百无禁忌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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