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江黝黑的脸膛在火塘跳动的光晕里显得格外沉静,他端起粗瓷碗灌了口浓茶,喉结滚动,发出沉闷的吞咽声。
火光映着他粗糙的手指,指节粗大,布满老茧和盐卤侵蚀留下的细微裂口。
他放下碗,目光扫过二毛和老冯专注的脸,最后落在跳跃的火苗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扎根于这片土地的厚重感:
“灵宝山……那可是咱们巫巴的命根子,也是咱们盐工的饭碗。”
他顿了顿,仿佛在调动深藏的记忆,
“那山,俊!高得能摸到云彩尖尖,站在山顶往下看,大灵河像条绿带子绕山脚,两岸的林子绿得发黑,深得很。
春天满山杜鹃花,红得像火;夏天云雾缭绕,神仙住的地方;秋天层林尽染,野果子多得摘不完;冬天……嘿,要是下了雪,银装素裹,那才叫一个圣洁。”
他咂咂嘴,眼神里流露出对那片山水的眷恋:
“山里头宝贝多啊!老林子遮天蔽日,野猪、獐子、麂子……多得很。最稀奇的是,那山里的野物,白的特别多!
老辈子都说,那是沾了盐脉的灵气。白鹿、白麂、白猿……还有那白鹇鸟,拖着长尾巴在林子里飞,跟画儿似的!
药材也多,天麻、黄连、党参……都是好东西。采药人进山,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
“但最金贵的,还是盐!”
秦长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盐工特有的自豪,
“灵宝山的盐泉,那是老天爷赏的!古时候就有人在这熬盐了。
那泉水,从山肚子里涌出来,咸得发苦,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土腥气,可就是这股子味儿,熬出来的盐,雪白雪白,颗颗透亮,咸里还带着点回甘,是上好的‘巴盐’!
别处的盐,比不了!”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在火塘边的灰烬里虚虚画了个圈:
“山里头有好几个泉眼,最大的那个,叫‘水眼’,就在半山腰一个岩腔里。那水啊,咕嘟咕嘟往外冒,四季不断,冬天还冒着热气。
老辈子传下来的话,说那泉眼通着地底下的盐海,有龙王爷守着。采盐的人,进山前都得先拜龙王,心不诚,盐就熬不好。”
“早年间采盐,苦啊!”
秦长江叹了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沧桑,
“全靠人力。壮劳力背着楠竹做的笕管,翻山越岭把卤水引到熬盐的灶房。灶房就搭在泉眼附近,用石头垒的,一口口大铁锅架在灶上。
砍柴的汉子天不亮就进山,一捆捆硬柴背回来。熬盐的师傅,守着锅,拿着长柄铁铲,不停地搅,不停地熬。
那热气,那咸气,熏得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汗水混着盐卤,衣服上结一层白霜,硬邦邦的。
一锅卤水熬干,得大半天,最后就剩下锅底一层雪白的盐巴。”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热气蒸腾、盐卤刺鼻的灶房,声音低沉下来:
“可那盐,是真好啊。晶莹剔透,像雪花,像碎玉。抓一把在手心,不粘不潮,颗颗分明。
用它腌的腊肉,红亮透香,放一年都不坏;炒的菜,味道就是不一样,鲜!
方圆几百几千里,就认咱们灵宝山的盐!”
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映照出对往昔岁月的追忆和对那片神奇山水的敬畏。
宝源山,风光迤逦,物产丰饶,尤其是那孕育了千年盐业的盐泉和品质绝佳的盐巴,是这片土地最深的烙印,也是盐工们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根基。
然而,在这份壮美与丰饶之下,李柏青老汉口中那关于金龙池的恐怖传说,以及令牌石的神秘力量,如同阴影般悄然潜伏,为这古老盐脉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诡谲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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