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放九点多回酒店,唐有旻说大过年的,看他一个人在外面住怪可怜的,出去陪他一晚上,先去南门把车开进来。
车停在不远处的高层区,秦女士拉着唐叔叔把人送到门口,寒暄叮嘱几句,顺手从衣柜里捞了件厚外套给司清披上,让她代劳出门送送。
司清拿了两个暖手宝揣兜里,笑着同妈妈和叔叔说等下就回来,关上门,转头小跳一步下台阶,拉住祁放往楼后走。
祁放看得出她是很依赖妈妈的,和家里人待在一起,鲜活明媚的朝气跃动在她眉眼,鲜明、漂亮、幸福。
“手这么暖和。”他张开手指包住女生的手。
祁放虽然已经穿上羽绒服了,手还是有点凉,司清让他伸手,把两个充好电的暖宝宝都塞进他手里。
“这个暖和。”
祁放盯着手里的暖宝怔了怔,耳边是女孩子轻轻柔柔的声音,“焐一会儿手就不凉啦。”
他眼睛偏过去,“都给我?”
“对呀,”司清变魔术似的又从怀里扯出一条纯白的羊毛围巾,趁着还有体温,踮着脚囫囵缠了两下,把他露在冷空气里的皮肤挡起来,只露一双眸光柔软的狐狸眼,仰着脸看看他,才满意地翘起唇角,“这个也给你。”
树枝上的暖黄色灯串朦胧明亮,影射成细碎的光斑落进两个人的眼睛。
司清察觉到祁放裹着她的手内收得更紧,他不说话,漆深深的狐狸眼一瞬不瞬钉在她脸上。
她大概已经形成一种条件反射。
这个人想亲亲的时候,眼睛专注得可怕。
像盯死猎物的捕食者,瞳孔仿佛都要紧缩成一条细细的线。
只要她闭眼,他下一秒就不忍了。
她眼前光亮被自己低敛的眼睫收敛,预料的吻却没有落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颈侧他脸颊的温度,和沾染凉气的抱抱。
司清被冰到,刚想缩脖子,被那人预判捏住后颈。
他闷闷说,“舍不得走,哄哄我。”
“嗯?”她柔声笑了下,“现在都直接走这个流程啦?”
三岁放长大了,不闹不撒泼,已经学会直击诉求了。
祁放侧过头枕着她肩膀,低笑一声,“找收拾呢你。”
司清忽然想起,之前撒欢喊他放放,他说要收拾她来着,转天突袭过来,她都以为自己要完了,最后祁放大抵是那天哭懵了,没提这茬。
她不出声,肩上的毛绒大挂件动了动,手捧住她另侧脸颊,把她脸往自己这边带,额头顶住她眉骨。
“你说话。”他阴恻恻。
司清眼前只有一颗模模糊糊的黑眼珠,他过分长且略硬的睫毛随眨眼动作一下一下挂住她的眼睫毛。
好想告诉祁放,他这样超——傻的。
咂咂嘴,又觉得他其实无敌可爱,忍住了。
“话。”她从善如流。
祁放莫名其妙笑了下,鼻梁重重蹭她脸颊,“你就气我。”
他鼻梁是直且挺的那种,高度完美的山根,优越的骨相线条,鼻尖陷进她脸颊,唇瓣竟然完全挨不到她下颌。
鼻子太漂亮也有烦恼,想亲亲还要找角度。
祁放好像也发现这点,静了一会儿。
好像要炸毛了。
司清偏过脸,低头找到他嘴唇,笑着亲亲他,“我错了。”
有段时间没亲密过,温润香甜贴上来的瞬间,祁放心脏狠狠悸动了下。
这姑娘就是有勾勾手指就能把他拿捏死的本事。
司清原想着亲两下,先顺顺毛,然后哄他的。
视线里男生微垂的睫毛轻颤,缓缓直起腰,眸光熹微,追上来很乖地抿抿舔舔。
考虑到司清穿的也不多,再多吹会儿风就冷了。这个吻没持续多久,最后很轻地抱了下,祁放就摆摆手让她回去。
司清走了两步,回头,又跑回来,抬手揉揉他头发,“一路顺风。”
祁放歪头瞧她,轻哂着弯下腰给她摸,贴过去碰了下她额头,“好。”
不远处唐有旻坐在车副驾,刚给祁放发完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来,无聊掀起眼皮朝窗外瞧了眼,一口气差点堵在喉管。
亲眼看见铁树变连理枝,还是觉得诡异。
他原本不打算替祁放在他哥嫂那儿说一句好话的。
但跨年那天,祁放专程给他打了通电话,告知唐有旻,他想让司清留宿的事儿,司清当时在祁放旁边听。
这通电话打不打,结果不会有太大变化,决定权一直在司清手上。
可性质不一样。
至少唐有旻能知道,祁放在认真对待她和她的家人。
于私情,他最后还是话里话外把祁放的家庭条件、家庭情况、人品旁敲侧击地交代给他哥了。
他嫂子那边有她的判断。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想让祁放跟司清顺顺利利的。
今天他哥嫂明摆着看出来了,还留祁放唠到这个点儿,是真怕司清舍不得他,就这两步路还支她出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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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母女俩坐在司清的床上,裹着被子靠在床头。
暖黄色的小壁灯色调温暖,桌角琉璃花瓶里的郁金香花苞绽开,没一开始那么漂亮了。
旁边还摆了束毛绒玩具捧花。
一些鲜活有生机的小变化,秦女士看在眼里。
正面对床头的墙面上,背投在放刚才两个人没看完的电视剧。
司清的一条小腿还搭在她腿上,秦女士捏捏她大腿,顺着从上捋到脚踝。
小时候常常这样,司清躺在床上,手高高举过头顶,瓮声瓮气,“妈妈,我要长高,长长。”
然后她就会从她胳膊一路顺到脚踝,抻面条似的。
不知不觉就抻到这么大了。
一恍仿佛八年前,那会儿她闺女还是个小豆丁呢。
和前夫分开后,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就是她全部奔头。大概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司清大多数时候只有早上能见到她。
某天她回家早些,听到房间里有细细密密的小动静,走近才听清是哭声。
小小的人影蜷缩着趴在床头,捧着她爸爸送的手表,压抑地呜咽。
看见她回来,慌慌张张抹了把眼泪,表藏进被子,笑着朝她跑过来,没等她问,自己先说是课文默写没拿满分才哭。
她知道不是。
少时的缺失是一场连绵不绝的雨。
她懊悔自己的冲动,知晓那很可能会淋湿女儿今后人生节点中的每一个重大决定。
或许司清会因此规避掉人生的一连串体验,或许她很难再向别人敞开心扉、从此穿上一层厚厚的壳、从此雨天不再出门。
但所幸,她的宝贝找回了打伞出门的勇气,或许也遇见了愿意为她打伞、亦或是愿意陪她淋雨的朋友和恋人。
卫视的电视剧进入广告,秦女士拍拍搭在自己手心里那只明显嫩一些的手手,“年前来找你的高中同学——”
妈妈有意留了话口,司清轻轻“嗯”了声,“是祁放。”
秦女士笑着打趣,“终于叫人家名字啦?”
一下午,不叫学长不叫哥,一提祁放就哑火,可可爱爱的小朋友。
司清脸红,呼扇着被子拉上来遮住半张脸。
“小祁都回去了,还害羞。”她捏捏小姑娘鼻尖,“特别喜欢他呀?”
女孩子圆润乌黑的一对眼珠忽闪忽闪,很轻地点点头。
秦女士爽朗笑着逗她。
“那妈妈跟他掉水里,你先救谁?”说完又很谨慎地补充,“水深三米六,我俩都不会游泳,岸边没有渔船渔夫村民路过的好心人,只有一个会游泳的你的情况下。”
糟糕,好严谨。
“那我快快救妈妈。”司清认真说,“然后再快快跳下去救祁放,他会没事儿的。”
秦女士无情戳穿,“因为男孩子肺活量大,妈妈岁数大,是不是呀?”
“……”司清扑腾着趴进枕头里,卷起枕头边沿捂住耳朵,泄气成扁扁一片。
秦女士戳她痒痒肉,“小样儿吧你。”
司清闷笑着在床上打滚。
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没继续专注女儿个人生活的事儿。
一会儿说说电视剧剧情,一会儿百度一下剧里出现的某个很漂亮的女演员的名字,一会儿瞅见微博热搜八卦,一言一语地展开。
稍晚点,秦女士去洗澡,司清想到什么,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点开祁放的消息框。
片刻后。
山青:「你会游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