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的邮戳
嘎吱——
那声响,像是生锈的骨头在摩擦,又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碾碎了腐朽的木料。费小极全身的寒毛在这一瞬间炸得笔直,扑向地上那本破账本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指尖离那脏污油腻的纸页就差半寸!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猛地从侧面扑来,像一条无形的蟒蛇缠住了他的脖颈!
他猛地扭头。
昏惨惨的光线下,一辆轮椅。老旧的、漆皮剥落得像是得了癞皮病的铁架子轮椅,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从那片光线几乎无法照及的角落里无声地滑出。轮子碾过泥土地上散落的碎石和垃圾,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碎裂声。
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
阿芳。
费小极的眼皮狠狠跳了几下。这女人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裹在一件浆洗得发硬、看不出原色的宽大罩衫里,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撑着头颅。她的脸,灰败得如同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埃,颧骨高高隆起,眼窝深陷,里面嵌着的两颗眼珠,却亮得瘆人,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幽幽地反射着棚顶漏下的惨白光线,没有丝毫温度。那眼神,直勾勾地钉在费小极僵在半空的手上,又缓缓移向他脚前地上那本破烂的账本。
她那枯柴般、青筋毕露的手,死死抓着轮椅的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突出,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铁管捏碎。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濒死的腐朽气息,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凝固的疯狂。
轮椅,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冰冷决绝,朝着地上那本账本滑了过去。车轮精准地压在了账本边缘那摊不知道是泥水还是污油的脏污上——
噗嗤。
一声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车轮碾过破旧的纸页,留下清晰的、带着泥污的车辙印。那本承载着无数血泪和罪证的册子,被死死地压在了冰冷的橡胶轮胎之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棚子里死寂得可怕。孩子们麻木的眼睛里似乎也掠过一丝本能的恐惧,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老院长浑浊的目光落在阿芳身上,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归于沉寂,只剩下眼底那一片更深的、化不开的悲凉。
费小极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煮熟的鸭子到嘴边飞了,还被只病猫踩在脚底下?这他妈算怎么回事?!他费小极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操!”他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憋屈和愤怒而变了调,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饿狼,“哪儿钻出来的痨病鬼!撒开你的破轮子!那是爷的东西!”他不管不顾,弯下腰就要去掀那轮椅,想把那该死的轮子从账本上挪开!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那冰冷轮椅扶手的瞬间,阿芳那双幽深的、泛着死气的眼睛猛地抬了起来,如同两道冰冷的射线,直刺费小极的心底!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出一个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一个刻骨的、带着尸腐味的讥诮和……一丝扭曲的快意。
“你……的东西?”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在抽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刺耳的摩擦感,刮得人耳膜生疼。她的视线没有离开费小极的眼睛,那只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却猛地伸向自己轮椅扶手下焊接的一个同样锈迹斑斑的铁皮小箱子。
“咔嚓。”
一声脆响。老旧的搭扣被掰开。
阿芳的手伸进了箱子,再拿出来时,手里抓着一大把东西。不是账本。
是纸。厚厚一沓。颜色惨白,边缘粗糙,印着格式化的表格和冰冷的花体字。
她抓着那叠纸,手臂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抬起,然后,猛地一扬!
哗啦啦——!
纸张如同雪片般飞散开来,又像是给死人撒的纸钱,带着一股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混合着福尔马林的气息,劈头盖脸地朝着费小极砸去!更多的纸片飘飘荡荡,落在了地上那本被轮椅压着的账本周围,像给那肮脏的罪证铺上了一层惨白的裹尸布。
费小极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几片纸撞在他脸上又滑落。他本能地伸手捞住其中一张飘到眼前的纸片,低头一看——
死亡医学证明书
姓名:XXX(模糊不清的墨水印记)
性别:男
年龄:约 6岁
死亡原因:急性肺炎(手写潦草,勉强辨认)
死亡地点:圣心安老扶幼院
证明人签字:阿芳(一个同样扭曲潦草的签名)
签发机构:……(一个模糊不清的章戳)
日期:……(同样模糊)
费小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他认得这种纸!这种冰冷、刻板、宣告终结的格式!他猛地抬头,看向还在纷纷扬扬飘落的纸张,又看向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如同复仇恶鬼般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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