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冯保一脚踹开了定海大营还没被烧毁的中军大帐。
外面是热火朝天的搬运现场,戚继光的人简直比刚进村的鬼子还专业,连营房上的木头柱子都给拆下来准备当柴火烧。
战利品堆成了山。
火铳、长矛、盔甲,还有十二门虽然笨重但擦洗得锃亮的红夷大炮。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没来得及运走的随军金库。
几百个大箱子一字排开,盖子全被掀开了,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眼晕。
“发了发了!”
赵德柱正带着一群商人拿着算盘在那清点,手指头拨弄得都快冒烟了,“三百二十万两!
光现银就三百多万!
还有粮草……我的乖乖,这是五十万石精米啊!”
顾铮坐在一把从李隆帐篷里搬出来的虎皮大椅上,手里捧着个暖炉,本来脸上还带着笑,觉得这把不亏。
可笑着笑着,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不对。
数额不对。
他虽然是个文科生,但也知道这定海大营统管浙江沿海三府的军务,还兼着海贸护航的肥差。
按之前系统那份情报,李隆这十几年的家底,少说也有个五六百万。
就算刚才那一波掌心雷烧了不少,但这银子又烧不坏,大不了化成水,也得有个重啊!
“怎么才三百万?”
顾铮看向旁边正喜滋滋记录战功的海瑞,“海大人,你是这方面的行家。
一个总兵,再加上勋贵的那些灰色收入,就这点?”
海瑞是个死脑筋,也是个神算子。
他闻言也是一愣,翻了翻手里几本残破的账册:“真人,这确实对不上。”
“李隆手里不仅有军饷,还有‘漂没’的银子。
更别说……这最值钱的,应该是军田的田契!”
海瑞从一堆文件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草图,指着上面,“定海卫名下,账面上是一万两千亩军田。
但据下官私访,实际被侵占、挂靠的良田,起码在三十万亩往上!
那是浙江最肥的水浇地!
可这里……一张地契都没看见。”
三十万亩地,是大明的根基,也是这帮吸血鬼最核心的资产。
顾铮把暖手炉往旁边一扔。
“人呢?”
顾铮站起身,眼神里又泛起了那股让冯保熟悉的阴冷,“这大营里不是抓了不少当官的吗?”
“都在后营捆着呢。”
冯保立马接话,“嘴硬得很,有几个嚷嚷着自己是京城谁谁谁的门生。”
“门生?”
顾铮冷笑一声,“在我这儿,只有死人和活人的区别。”
“带路。”
……
后营的马厩里,几十个五花大绑的武官正哆哆嗦嗦地挤在一起。
这些人平日里鱼肉乡里惯了,哪受过这罪。
一个管后勤的胖参将,叫王富贵,这会儿正嚷嚷:
“我是李将军的妹夫!我表舅是兵部的员外郎!
你们敢动我?
银子和地契丢了跟我们有屁关系!
那都是……”
“啪!”
顾铮也没废话,走进去顺手抄起一根还没烧完的木柴,上面还带着火星子,直接捅在了王富贵的肥屁股上。
“嗷!!!”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看来精神不错。”
顾铮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嫌弃地甩了甩木柴,“接着说啊,银子和地契,去哪了?”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王富贵疼得脸都在抽抽,“那是大帅……不,是李隆那个死鬼亲自管的!
我们这些当小的哪敢问?”
周围的几个将官也拼命点头。
他们说的是实话,这是核心机密,李隆确实防着一手。
“冯保。”顾铮侧了侧头,“锦衣卫那套还在吗?”
“在呢,祖师爷。”
冯保笑得像朵花,从袖子里掏出一排形状各异的小刀子,“剥皮萱草?还是梳洗之刑?
这大冷天的,给各位大人松松皮也是极好的。”
那帮武官一看这架势,有几个直接吓尿了,腥臊味冲天。
“别……别动手!”
顾铮摆摆手,显得很仁慈。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王富贵的胖脸。
“本座不喜欢暴力。”
“本座只是想请这位施主……喝杯水。”
顾铮背对着众人,假装从怀里取东西,实际上是花了几百点信仰值,兑换了一小瓶【c级自白剂:真言露(微量)】。
他倒在自己的玉斗里,然后笑眯眯地给王富贵灌了下去。
“咕嘟咕嘟。”
王富贵想吐,被戚继光一把捏住喉咙,全给咽了。
两分钟后。
王富贵的眼神开始发直,眼珠子像是得了大病一样转圈,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好了。”
顾铮拍拍手,发动了系统的辅助技能【浅层记忆提取·引导】。
“告诉我,李隆每年最大的那笔开销,都花在哪了?”
王富贵呵呵傻笑,像个没灵魂的木偶:“花……花在‘香火’上了……”
香火?
海瑞和戚继光对视一眼,都懵了。
李隆杀人如麻,还能是个虔诚的佛教徒?
“哪家庙?”顾铮追问。
“大佛寺……清虚观……还有普陀那边的……”
王富贵断断续续地往外吐字,“每年的三月三,九月九……
运银车都是半夜走的,车上盖着大红绸子,写着‘布施’……”
“地契呢?那几十万亩的地契在哪?”海瑞急了,抓着栏杆问。
“供……供在佛祖肚子里呢。”
王富贵流着哈喇子,“大帅说了……那是菩萨的地,不用交税。
挂在庙里,锦衣卫查不到,县衙管不着……
每年庙里给大帅分四成的租子,剩下的给主持买袈裟……”
轰!
这几句话,比天雷还炸。
戚继光是个粗人,但也听明白了。
“娘的!”
戚继光一脚踹在栏杆上,“这帮贼秃驴!
我说怎么咱们收不到税,合着钱都流进这和尚口袋里了?!”
顾铮没说话。
他看着一脸傻笑的王富贵,眼神里的温度却在一点点降下去。
高。
实在是高。
顾铮一直以为大明最大的毒瘤是官绅,是海商。
没想到啊。
这还有个隐藏得更深的boss。
寺庙、道观。
那是真正的“法外之地”。
地是他们的,因为是“庙产”,所以不纳税。
钱是他们的,因为是“香油钱”,所以朝廷查不得。
而且这帮人还能放高利贷,美其名曰“长生钱”,利滚利比钱庄还黑!
关键是,这帮和尚道士跟地方上的豪强、京里的权贵勾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谁都不敢碰的庞大洗钱网络!
几十万亩地契藏在佛祖肚子里?
这分明就是佛祖也得给李隆这种人当保险柜!
“真人,这……”海瑞也有点麻爪了。
他敢骂皇帝,敢打官绅。
但这要是动宗教……
这不仅是得罪人,这是得罪全天下的信徒啊!
大明朝虽然没确立国教,但这信佛信道的老百姓可是海了去了。
“海大人怕了?”
顾铮转过身,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下官……不是怕。”
海瑞咬着牙,“只是这‘方外之人’,不好管啊。
若是强行动手,只怕会被说成是毁佛灭道,要有天谴的。”
“天谴?”
顾铮突然笑了。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掌心里刚才雷击留下的焦痕。
“本座刚才还在想,这一仗打完了,下一把火往哪烧。”
“现在看来,菩萨都给咱指好路了。”
顾铮走到地图前,手指狠狠地点在那个标注着“大佛寺”的红点上。
“什么方外之人?”
“在本座眼里,不事生产,不交赋税,还要替贪官藏污纳垢,那就是蛀虫!
是比贪官还可恶的寄生虫!”
顾铮转头看向海瑞,目光如电:
“海刚峰,听令!”
海瑞下意识挺胸:“下官在!”
“从明天起,成立‘大明宗教事务清查司’。”
“不管是和尚庙、道士观,哪怕是那个什么大佛寺。”
“你给老子一家一家地查!”
“佛像给我砸开!看看肚子里有没有金子!”
“地契给我搜出来!看看是不是兼并来的!”
“凡是多出来的地,不管是菩萨的还是罗汉的,统统给我没收!充公!”
“他佛祖要是想收租子?”
顾铮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一个极为凶残的笑容:
“那就让他亲自下来跟本座谈!”
“本座倒要看看,是他佛祖的金身硬,还是老子手里的天雷硬!”
风雪夜。
绍兴府的大牢里。
针对几千年来无人敢动的佛道宗教禁区的疯狂计划,就这样在一个“假道士”的嘴里,轻描淡写地敲定了。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刚刚挨了雷劈的英国公还没缓过劲来。
他还不知道,这把烧遍东南的大火,已经顺着香油味儿,烧到了满天神佛的屁股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