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刮着,卷起沙尘,打在脸上生疼。有了那队神秘骑兵留下的皮囊清水和之前搜集到的少许食物,墨辰极一行人总算得以补充些许体力,支撑着向东方跋涉。
“往东三百里,有座废堡。”
刀疤脸骑士的话语成了他们此刻唯一的指引。三百里,对于健全的军队而言或许不算遥远,但对于这支伤痕累累、饥寒交迫的残兵,无异于一场生死考验。
墨辰极不再试图引动那丝断臂处的诡异能量,只是凭借顽强的意志和还算丰富的野外经验,辨认着方向,引领着队伍。他走得异常艰难,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脸色苍白如纸,冷汗几乎未曾干过。但他始终走在最前,背影挺直,如同插在这荒原上的一杆残破却不屈的战旗。
士卒们轮流背负着昏迷的兰台昭,互相搀扶着,沉默前行。没有人抱怨,绝望似乎已被那短暂的遭遇和唯一的希望驱散,转化为一种麻木的坚韧。
日头升了又落,荒原的景色单调得令人窒息。干涸的河床、起伏的沙丘、嶙峋的怪石…偶尔能看到一些枯死的灌木和动物的白骨,更添荒凉。
途中,他们又发现了几处战斗痕迹,规模不大,依旧是终末教团灰袍信徒与那些灰斗篷骑士留下的。看来那支骑兵队伍正在这一带持续清剿教团势力。这让他们更加小心,尽量避开明显的路径,选择更难行走却更隐蔽的路线。
第三天黄昏,就在清水即将再次耗尽,所有人都几乎到达极限时,走在最前负责了望的士卒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欢呼!
“堡!前面有座堡!”
众人精神大振,奋力爬上眼前一道高高的沙梁。
举目望去,只见在夕阳血色的余晖下,远方地平线上,赫然矗立着一座黑色堡垒的剪影!
那堡垒依着一处陡峭的山壁而建,地势险要,大部分墙体已然坍塌损毁,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几座孤零零的塔楼骨架,沉默地屹立在荒原之上,如同巨兽死后的枯骨,散发着沧桑与死寂的气息。
正是刀疤脸骑士所说的废堡!
希望如同微弱却顽强的火苗,再次在众人心中燃起。他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向着废堡的方向踉跄奔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这座堡垒昔日的雄伟与坚固。墙体由巨大的黑色岩石垒砌,即便残破,依旧能想象其完好时的巍峨。堡垒入口处的巨大闸门早已腐朽倒塌,只剩下空荡荡的门洞,如同张开的巨口,吞噬着暮色。
踏入堡垒内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更加破败的景象。到处是坍塌的房屋、散落的碎石和风化的白骨。一些地方有近期人为清理和居住过的痕迹——角落里用石块垒砌的简易灶台、地上残留的灰烬、甚至还有几个空了的皮水囊,样式与那队骑兵所用的类似。
看来,这里确实是那支骑兵队伍的一个临时据点。
“仔细搜查,找找有没有地窖或者完好的房间,注意安全。”墨辰极下令,声音疲惫至极。
士卒们分散开来,小心地在废墟中搜寻。
很快,他们在堡垒主堡底层发现了一个半埋地下的储藏室入口。入口被坍塌的巨石掩埋了大半,但缝隙足够一人侧身进入。里面黑暗阴冷,却相对完整,没有坍塌风险,而且竟然还残留着少许物资——几袋受潮板结但尚且能吃的黑麦、一小桶密封尚可的酸酒、甚至还有几捆还算干燥的柴火和一些破烂的毛毯!
简直是天赐的宝藏!
“太好了!将军!这里有吃的!还有地方避风!”士卒们欣喜若狂。
墨辰极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他让人先将兰台昭小心抬进去,然后指挥众人清理出入口,点燃篝火。
橘黄色的火焰在储藏室中升起,驱散了黑暗和部分寒意,也带来了久违的安全感。众人围坐在火堆旁,烘烤着冻僵的手脚,将受潮的黑麦掰碎,混合着酸酒,勉强吞咽下去。食物粗糙难以下咽,却足以慰藉饥肠辘辘的肠胃。
墨辰极靠在冰冷的石墙上,仔细检查了兰台昭的状况。伤势没有恶化,但依旧昏迷不醒。他用自己的水囊小心地给对方喂了几口清水。
处理完这些,他才疲惫地坐下,撕开左肩的包扎。伤口在火光下显得更加狰狞,红肿溃烂,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那丝诡异的麻痒感再次出现。
他沉默地看着伤口,眉头紧锁。寻常的感染绝非如此模样。地底核心那混乱的能量污染,恐怕已经深入骨髓。
他尝试运转内息,依旧滞涩剧痛。但这一次,当他意识沉入断臂处时,除了那丝沉寂的余烬能量,他似乎还捕捉到了一点别的东西——一段极其模糊破碎、并非属于他的记忆碎片:
…无尽的雪原…巍峨的冰川堡垒…冰冷的星光下,无数沉默的黑色甲士如同雕塑…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宣读着什么,语调古老而晦涩…然后便是冲天而起的战火,堡垒在燃烧,黑色甲士与无数扭曲的阴影生物惨烈搏杀…最后,是堡垒最深处的圣堂,一道冰冷的、蕴含着无尽星芒的流光冲天而起,撕裂苍穹,消失不见…
画面戛然而止。
墨辰极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那是什么?幻觉?还是…那丝能量中携带的、属于某个古老存在的记忆残片?
冰川堡垒…黑色甲士…那道星芒流光…与那刀疤脸骑士的服饰、还有他们使用的奇特方言,似乎隐隐有着某种联系。
北辰…
他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胸口,那里贴身藏着的,是从星匣上取下的一小块碎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与他断臂能量隐隐共鸣的温热。
这座废堡,恐怕也并非那么简单。
他挣扎着起身,示意士卒们保持警戒休息,自己则拿起一支火把,忍着剧痛,开始仔细探查这间储藏室和相连的甬道。
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但依稀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壁画痕迹。他用刀鞘刮开一片,下面露出早已褪色的彩绘。描绘的并非战争,而是一些身披星辰斗篷、手持奇异仪仗的人们,正在观测星空、举行某种仪式。壁画风格古朴,与北辰遗迹和墟烬纪的风格皆有所不同,更像是某种更久远、更原始的崇拜。
在甬道尽头,他发现了一扇被碎石半掩的、格外厚重的铁门。铁门锈蚀严重,但门锁处似乎有近期被暴力破坏的痕迹。
他心中一动,用力推开铁门。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石室,里面空荡荡,只有中央立着一座被打碎的黑色石碑。石碑材质特殊,即便破碎,碎片边缘依旧闪烁着冰冷的微光。
而在石碑基座旁,散落着几页残破的、材质奇特的纸张,上面用一种与墟烬纪文字相似却更加复杂的银灰色字迹,记录着某些片段。旁边,还有一本被撕扯得只剩封皮和寥寥数页的、以某种未知皮革订制的笔记。
墨辰极捡起那几张纸和破旧的笔记封皮。
纸张上的银灰字迹他无法完全辨认,但结合图案,依稀能看出是关于“星炬”、“航道”、“观测”、“偏离”等内容的记录,像是某种航行日志的碎片。
而那笔记的封皮上,用一种干涸的、暗褐色的液体(很可能是血),写着一行扭曲却清晰的、属于当今这个时代的文字:
“…它们回来了…乘着‘暗潮’…‘灯塔’已熄…必须警告…‘守夜人’…”
守夜人?
墨辰极猛地想起那刀疤脸骑士冰冷锐利的眼神,还有他们斗篷上那座雪山堡垒与星辰的徽记。
难道…
就在这时,堡垒外层的废墟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如同夜枭般的唿哨!
紧接着,便是负责外围警戒的士卒发出的短促惊呼和兵刃交击的声响!
敌袭?!
墨辰极脸色一变,抓起地上的残页和笔记塞入怀中,反身冲出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