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都市 > 盲狱桃花劫 > 第21章 露水姻缘

盲狱桃花劫 第21章 露水姻缘

作者:爱笑的香椿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2-24 20:46:59

夏末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起初只是闷雷在远山滚动,像压抑的叹息,不多时,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敲打着凹山村低矮的屋顶和干燥的土地,腾起一片呛人的土腥气。李守兔刚把山上的有些破烂兔舍修整好,冰冷的雨水已经顺着后脖颈子灌了进去,激得他一个哆嗦。

“快!都收拾利索了赶紧回家!”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冲着还在金银花田边忙活的几个村民大声喊道。

雨越织越密,几步开外就看不清人影。莲花也在田里,正弯腰护着一株新插的金银花枝条。听到喊声,她直起身,雨水立刻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衬得脸色有些苍白。隔着重重雨帘,她和李守兔的目光仓促地碰了一下,又各自飞快地移开。空气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稠感,又被这冰冷的雨水冲淡了些许。

“莲花,这边好了!”正在忙着的李花拽了她一把。

“哎!”莲花应着,顺着下山的小道向村口的方向小跑。李守兔也深一脚浅浅地往家赶,泥水甩在裤腿上,冰凉沉重。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莲花刚才被雨打湿的脸,一会儿是姚娜那热情似火的心,还有翠花那张稚嫩的脸。

刚跑到河边的那棵老八桃树下,头顶猛地炸开一声惊雷,震得脚下的地皮都在抖。紧接着,一阵沉闷得令人心慌的轰隆声,从村子后山的方向滚了过来,那声音不像雷,倒像是山肚子里有什么巨兽在翻身。

“糟了!”李守兔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刹住脚,转身就往村后跑。雨太大,他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凭着对村子的熟悉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几个同样听到动静的村民也惊疑不定地跟了上来。

后山通往金银花田的土路,已经被彻底截断。借着偶尔撕裂乌云的惨白闪电,李守兔看到了骇人的景象:一大片山坡像是被巨大的犁耙狠狠刮过,泥浆裹挟着断裂的树木和棱角狰狞的山石倾泻而下,死死堵住了狭窄的山道,形成一道湿漉漉、散发着土腥和草木断裂气息的泥石流高墙。浑浊的泥水还在不断从这道新生的“墙”上淌下来,汇入下面湍急的水沟。

“我的老天爷……”村民王屠户腿一软,差点跪在泥水里。

“完了!路断了!莲花她们还在那边田里!”李守兔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窖底,声音都变了调。他猛地想起,刚才跑回来时,似乎看到莲花和几个手脚慢些的妇女落在了最后面!

“守兔!你干啥去!”有人惊叫。

李守兔根本没听见,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一头扎进了旁边一条更陡峭、平时只有放羊娃才走的野径。雨水糊住了眼睛,山石和湿滑的草根不断绊着他,他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人!一定要找到人!

雨水冰冷地砸在莲花头上、身上,单薄的衣衫瞬间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她跟着前面两个同样惊慌失措的妇女,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山坡上跋涉,试图绕开那堵可怕的泥石流高墙。脚下的泥土被雨水泡得稀烂,每踩一步都往下陷,拔出来都费劲。四周是白茫茫的雨幕,只能隐约看到前面同伴模糊摇晃的背影。

“轰隆!”又是一声闷响从侧上方传来,脚下的土地明显震颤了一下。

“啊!”前面一个妇女脚下一滑,尖叫着向下溜去。莲花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指尖只擦过对方湿透的衣角。那妇女滑下去好几米,被一丛灌木挡住,吓得脸色惨白,连声哭喊:“不行了!这路不能走了!太陡太滑了!”

恐惧像掉进深不见底的井,瞬间缠紧了莲花的心脏。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她抬头四顾,暴雨模糊了天地,也模糊了方向。就在这时,她眼角瞥见右上方山坡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顶着暴雨,艰难地朝她们这边攀爬过来。

“守兔哥!”莲花脱口喊了出来,声音在风雨里显得微弱,却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

李守兔也看到了她们,奋力挥了挥手,嘶哑地喊道:“这边!往这边来!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他指向更高处一片突出的岩石阴影,往前走,前面有个洞,这里的地形他太熟悉了,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莲花和另外两个妇女互相搀扶着,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李守兔指示的方向挪动。冰冷的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好不容易靠近那片岩石,果然看到一个狭窄的洞口,被几块摇摇欲坠的碎石半掩着,里面透出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钻入。

“快进去!”李守兔最后一个冲到洞口,把惊魂未定的两个妇女先推进去,又伸手一把拉住莲花的胳膊。他的手劲很大,带着雨水和泥土的冰凉,还有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量。莲花被他猛地一拽,几乎是踉跄着扑进了山洞的黑暗里。李守兔紧随其后钻了进来。

洞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雨水从洞口石缝渗入滴落的“啪嗒”声,敲打着死寂的黑暗。一股浓重的土腥味、苔藓的潮湿气息和某种动物巢穴的臊味混合在一起,冲得人喘不过气来,这种味道一般人不习惯,但是为了活命,也没有办法。

“守兔……守兔哥?你在哪?”黑暗中,一个妇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充满了恐惧。

“我在。”李守兔的声音从洞口方向传来,带着粗重的喘息。紧接着,“咔哒”一声轻响,一道昏黄的手电光柱亮了起来,撕开了浓稠的黑暗。光柱晃动,照亮了粗糙的洞壁、滴水的石笋,还有三张沾满泥水、惊魂未定的脸。

“都没事吧?”李守兔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用手电依次照过三人。

“没…没事。”莲花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寒气一个劲儿地往骨头缝里钻。另外两个妇女也蜷缩着,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这鬼天气!”另一个妇女啐了一口,带着哭音,“路都堵死了,可咋办啊!”李守兔望着这些失魂落魄的妇女说,下一次,你们妇女就不要上山了,在山底下干些活就行。

李守兔用手电照着洞口那块堵着的石头,又照了照深不可测的洞内:“只能先在这儿避着了。等雨小点,我们再下山。”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外面塌方厉害,乱走更危险。”

哗哗的雨声,怒吼的风声,坐在昏暗的山洞里,有时候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淹没了狭小的空间。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水滴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被岩石阻隔后显得沉闷模糊的雨声。黑暗放大了寒冷和恐惧,也放大了感官。莲花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离她不远,李守兔那同样沉重压抑的呼吸。莲花此时多想躺在李守兔的怀里,多想和他贴在一起,让对方的身体温暖自己。她想,要是只有自己和李守兔多好,在这样的环境里,和李守兔疯狂,喊破嗓子也没有人听见,不像上次,是自己的第一次,又怕疼又怕别人听见。

时间在冰冷的黑暗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渗入的寒气无孔不入,穿透湿透的衣衫,冻得人四肢僵硬麻木。那两个妇女互相依偎着取暖,牙齿咯咯作响的细微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莲花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岩石角落,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湿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每一次细微的摩擦都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偷偷抬眼,昏黄的手电光柱恰好扫过李守兔的方向。他靠在另一侧的石壁上,侧脸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硬朗,嘴唇紧抿着,眉头深锁,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同样湿透的衣领上。那紧锁的眉头里,压着沉重的担忧,还有一种莲花读不懂的、深沉的疲惫和不安。

这眼神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破了莲花心中那层用理智和刻意疏远筑起的薄冰。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这些日子刻意保持的距离,那些在村里人前强装的平静,那些深夜独自吞咽的委屈和无法言说的渴望……所有的压抑,在这与世隔绝的冰冷黑暗里,在这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凝视下,骤然决堤。

“守兔哥……”莲花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在寂静的山洞里突兀地响起,像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

李守兔闻声转过头,昏黄的光线下,他看到了莲花眼中闪烁的水光,和那几乎要被寒冷和绝望压垮的脆弱。他心头猛地一揪,下意识地朝她走近一步:“莲花?”

另外两个妇女也抬起头,带着疑惑和疲惫看向他们。

“我……我冷……”莲花的声音破碎了,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泥水,“好冷……守兔哥……”

李守兔的脚步顿住了,他停在离莲花几步远的地方,手电光柱垂落在地面,光影晃动。他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洞里冰冷潮湿的空气。他看到了莲花眼中汹涌的委屈和依赖,那目光像带着钩子,直直地钩进他心底最柔软也最禁忌的地方。理智在疯狂地拉响警报——不行!还有人在!不能靠近!

他猛地转过身,手电光柱慌乱地扫过洞壁,像是要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他快步走向洞口那块堵着的石头,背对着众人,用肩膀用力顶了顶,检查它是否稳固。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蛮力。

“都…都别乱动,保存体力。”他哑着嗓子说,声音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雨好像小点了……”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洞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水滴声和洞外沉闷的风雨声。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咫尺天涯的僵持,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人。时间,在绝望的等待中,仿佛凝固了。

当那声撼动山梁的闷响撕裂雨幕时,李花刚把灶膛里最后一根柴火塞进去。锅里的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氤氲,却驱不散她心头莫名涌上的惊悸。那响声太近了,近得仿佛就在屋后头炸开,震得她手里的火钳“哐当”一声掉在泥地上。

“娘!”孙壮正坐在门槛上玩几个捡来的光滑石子,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石子全撒了。

李花脸色煞白,几步冲到门边,一把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水世界,雨点砸在院子的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但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后山方向那如同野兽咆哮般的轰隆声,连绵不绝,压过了滂沱的雨声。

“山塌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莲花!莲花还在后山田里!”李花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她猛地想起莲花晌午出门时说的话,说是去查看新移栽的金银花苗。

“孙壮!在家待着!不许出去!我去看看你媳妇”李花几乎是吼出来的,也顾不上孙壮听没听懂,胡乱抓起门后一件破旧的蓑衣往身上一披,连斗笠都忘了戴,一头就扎进了倾盆大雨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脖颈,蓑衣也根本挡不住这瓢泼之势。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村后,泥泞迅速灌满了她的布鞋,每一步都沉重无比。雨幕遮挡了视线,只能看到前方影影绰绰有些晃动的人影和隐约的火光。嘈杂的人声穿透风雨传来:

“堵死了!全堵死了!”

“后头还有人没回来?”

“好像莲花她们几个还在金银花田那边!”

“莲花——”李花的脑子“嗡”的一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疯了一样拨开挡路的人,冲到最前面。几支火把在暴雨中顽强地燃烧着,橘黄的光晕照亮了前方骇人的景象:一道巨大的、由湿滑泥浆、断木和狰狞山石组成的“墙”,彻底封死了进山的土路,泥水还在不断地从上面冲刷下来。几个男人正焦急地对着那堵“墙”指指点点,徒劳地呼喊着。莲花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儿媳,但是,这些年的相处,两人的关系在外是婆媳,在家里就像姐妹。或者说**同命相连**。

“莲花!我的莲花啊!”李花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泥水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唯一的依靠,她后半辈子的指望,难道就这样被活埋在山那边了?

“李花婶子!”有人认出了她,赶紧过来搀扶。

“咋办啊?这可咋办啊?”李花抓住那人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肉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莲花还在里头啊!守兔呢?守兔在哪儿?”

“守兔主任…好像…好像刚才冲过去找人,也…也没见回来!”旁边有人喘着粗气回答。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李花。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守兔也陷进去了?完了!全完了!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猛地炸开,她猛地挣开搀扶的人,像一头彻底失去幼崽的母兽,爆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哭嚎:

“莲花——!守兔——!你们在哪儿啊——!”

她不管不顾地扑向那堵还在淌着泥水的“墙”,徒劳地用双手去扒那些冰冷的石块和湿滑的烂泥,指甲瞬间翻裂,渗出血丝混入泥浆也浑然不觉。“出来!你们出来啊!娘在这儿!娘在这儿啊!”嘶哑的哭喊在暴雨中显得无比微弱,被风雨声和山体的余音轻易吞噬。

“李花婶子!不能过去!危险!”几个村民死死拉住她,强行把她拖离那随时可能再次坍塌的危险区域。

“孙壮!孙壮呢?”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李花被这声喊叫惊得一个激灵,像是被冰水从头浇下。孙壮!她出来时把孙壮一个人锁在家里了!那孩子……那孩子会不会害怕跑出来?

“孙壮!孙壮!”李花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视着雨幕中晃动的人影和火光。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熟悉的高大却带着痴傻的身影!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比刚才更甚!

“孙壮!我的儿啊!”她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像一支离弦的箭,又一头扎回茫茫雨幕,朝着家的方向,朝着可能迷失在任何一个危险角落的孙壮,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莲花和守兔生死不明,现在连孙壮也丢了!老天爷,这是要把她彻底逼上绝路啊!

她像个疯子一样在村里泥泞的小路上奔跑、哭喊:“孙壮!孙壮!你在哪?应娘一声啊!”雨水糊住了眼睛,她摔倒了又爬起来,顾不上满身泥泞,嗓子已经喊得嘶哑。她拍打着邻居的门:“看见我家孙壮了吗?”冲进空荡荡的牲口棚:“孙壮!出来!”又扑向村口那棵老槐树:“壮啊!娘在这儿!”回应她的,只有无情的风雨声。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她自己粗重绝望的喘息。莲花、守兔、孙壮……她生命中仅有的、能抓住的几根稻草,仿佛在这一夜被狂风暴雨彻底卷走。巨大的空洞和冰冷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光,穿透雨幕,撞进了她模糊的视线。是河边!是王长顺家那小屋的窗户!昏黄的油灯光芒,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中,像一粒微弱却执拗的萤火。

老猎户!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李花混乱绝望的脑海。那个沉默寡言的老猎户!那个腿伤未愈却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的男人!他是这村里最熟悉山林的人!也许……也许他能知道哪里安全?也许他能有办法?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本能,驱使着李花。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点昏黄的灯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扑了过去。泥水溅起老高,蓑衣早已歪斜,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形容狼狈如同水鬼。

她用肩膀狠狠撞向王长顺家那扇并不结实的木板门。

“王哥!王长顺!开门啊!”嘶哑的哭喊带着破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惶。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昏黄的油灯光芒流淌出来,照亮了门口一片小小的、干燥的地面,也照亮了门内王长顺那张沟壑纵横、写满惊愕的脸。他拄着拐杖,显然是被这深夜的巨响惊动。

“李花?”王长顺看清门外浑身湿透、泥浆裹身、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神涣散绝望的女人时,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你这是咋了?出啥事了?”

“王哥……呜……”看到熟悉的面孔,感受到门内透出的那一点点暖意和光亮,李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啪”地一声断裂了。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力气瞬间抽空,她像一根被砍断的芦苇,整个人软软地向前倒去。

王长顺眼疾手快,也顾不上腿脚不便,猛地扔掉拐杖,张开双臂,一把接住了这个瘫软冰冷、浑身泥水、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女人。李花的脸重重地撞在王长顺粗硬的、带着浓重汗味和烟火气的旧布衫前襟上。那混合着劣质烟草、草药和长久独居男人特有气息的味道,奇异地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反而像一根细微的引线,瞬间引爆了她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堤坝。

“哇——”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终于毫无保留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她死死揪住王长顺后背的衣衫,指甲隔着湿透的布料几乎掐进他皮肉里,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所有的恐惧、无助、对莲花和守兔的担忧、对孙壮走失的焦灼、还有这些年积压的委屈和孤寂,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莲花……莲花和守兔……被山埋了……孙壮……孙壮也丢了……我找不到他……我找遍了……都没了……王叔……都没了啊……呜……”她语无伦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滚烫的泪水汹涌地流出,浸湿了王长顺胸前一大片粗布。

王长顺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山埋了人?孙壮丢了?这消息如同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低头看着怀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女人,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点笑容和温暖的脸,此刻只剩下脆弱和崩溃。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流过她苍白的脸颊,流过她剧烈颤抖的嘴唇。王长顺想起了李花给自己送饭,莲花和李守兔在病房照顾自己。

一股混杂着震惊、心痛和强烈保护欲的热流猛地冲上王长顺的头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曾拉弓射箭也曾炮制草药的手,一只紧紧环住李花冰冷颤抖的身体,稳住她瘫软的身躯,另一只手抬了起来。

那粗糙得像砂纸般的手指,带着常年劳作的硬茧和山风磨砺的痕迹,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拂过李花沾满泥水和泪水的冰冷脸颊。指尖拂去她眼角的泪,擦掉她鼻尖的泥点,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坚定。

“哭啥?”王长顺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石磨过,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磐石般的沉稳力量,穿透了李花绝望的哭嚎,“天塌不下来!有我呢!”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猛地烫在李花冰冷绝望的心尖上。她抬起婆娑的泪眼,透过朦胧的水光,撞进王长顺那双深陷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慌乱,没有敷衍,只有一种历经风霜沉淀下来的、令人心安的笃定,还有一种她从未在这个沉默老猎户眼中看到过的、近乎灼热的关切。

王长顺没再说话,只是半扶半抱着她,挪动着尚未完全康复的腿,一步步退进屋里。油灯的光晕温暖而有限,只照亮小屋的一角。他让李花坐在那张唯一像样点的木凳上,自己则转身,动作有些迟缓却异常沉稳地走到灶台边。炉膛里的余烬还带着微红的光,他拿起旁边的吹火筒,凑近,鼓起腮帮子用力吹了几下。橘红的火苗“噗”地窜起,舔舐着漆黑的锅底。

他舀起一瓢水倒进锅里,又从墙角的瓦罐里抓了一把晒干的姜片和几颗暗红色的山枣丢进去。做这些的时候,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仿佛扛着无形的重担,却一丝晃动也无。李花呆呆地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冰冷的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气刺骨。但奇怪的是,看着他沉默却坚实的背影,听着锅里水开始发出的细微“滋滋”声,那灭顶的绝望和恐慌,竟奇异地被撬开了一丝缝隙,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顺着那缝隙悄悄钻了进来。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了烟味、草药味和山野气息的独特味道,此刻竟不再觉得难闻,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锅里的水很快滚沸,姜和枣的味道弥漫开来,辛辣中带着一丝微甜。王长顺用豁了口的粗瓷碗盛了满满一碗深褐色的滚烫姜汤,小心翼翼地端到李花面前。碗沿很烫,他粗糙的手指被烫得微微发红。

“喝。”他把碗塞到李花冰冷僵硬、沾满泥泞的手里,语气不容置疑,“驱寒。”

碗壁传来的灼热刺痛了李花麻木的掌心,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感。她双手捧着这碗滚烫的姜汤,氤氲的热气熏着她的脸,带着辛辣气息的水汽钻入鼻腔。她颤抖着嘴唇,凑近碗沿,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

“嘶——”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像一道灼热的火线,瞬间驱散了盘踞在五脏六腑的寒意,激得她浑身一颤,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这眼泪不再是冰冷的绝望,而是被这猝不及防的滚烫暖流激出的生理反应。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辛辣的姜味在口中弥漫开,那股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再丝丝缕缕地渗透到冰冷的四肢百骸。僵硬麻木的身体,仿佛在这热流的冲刷下,一点点开始解冻,重新感受到血液的流动。

一碗热姜汤下肚,李花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虽然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那种灭顶的窒息感减轻了许多。她放下碗,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站在她面前、拄着拐杖的王长顺。油灯的光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沉默的影子,笼罩着她。

“王哥……”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莲花和守兔……真的……真的没路了吗?还有孙壮……他傻啊……这黑灯瞎火的雨……他……” 一想到孙壮可能迷失在任何一个危险的角落,恐惧又像冰冷的爪子攫住了她的心。

王长顺的目光沉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山岩般的稳定:“后山那条沟我知道。那塌方堵死的,是正路。但山那么大,活人还能让石头憋死?”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莲花和守兔那俩孩子,机灵着呢!守兔那小子,更不是白给的!他们指定找地方躲着了,等雨停,等天亮!急没用!孙壮那小子傻是傻,可命硬!老天爷收不了他!村里人肯定都惊动了,这会儿指定在找!你慌成这样跑出来,万一他自个儿摸回家了呢?家里没人,他不得更慌?”

这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李花混乱的脑子里。是啊!万一孙壮回去了呢?家里黑灯瞎火,他一个人该多害怕?她出来时,门……门好像只是带上了,没锁死!一股新的焦灼瞬间取代了绝望。

“我……我得回去看看!”李花猛地站起来,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

王长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那粗糙有力的大手隔着湿冷的衣袖传来惊人的热度和力量,稳住了她虚浮的身体。

“瞅瞅你!”王长顺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站都站不稳!外面雨还泼着呢!你这会儿出去,再摔沟里,是添乱还是找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威严。李花被他按着肩膀,重新坐回凳子上,挣扎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她仰起头,看着王长顺那张在油灯光影里显得格外棱角分明的脸,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下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纳所有恐惧的眼睛。他身上的气息——汗味、烟味、草药味、还有那种属于山野和猎人的、原始的雄性气息——混合着姜汤的辛辣,更浓烈地包裹着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委屈和依赖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住她冰冷疲惫的心。这些年,一个人撑着这个家,应付村里的是是非非,照顾懵懂的孙壮,还要操心莲花的处境……所有的辛酸、隐忍、无人可诉的孤寂,在这一刻,在这个沉默却如山般可靠的老猎户面前,轰然决堤。

“王哥……”李花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额头抵在了王长顺拄着拐杖支撑身体的小臂上。那粗布衣衫下的手臂肌肉坚硬如铁,带着惊人的热力。“我……我怕……我真的怕啊……”她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倾泄恐惧的港湾,所有的坚强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不是嚎啕,而是压抑的、无声的抽泣,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王长顺的身体再次僵住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臂弯处那抵上来的冰凉额头,感受到她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和绝望的抽泣。这个平日里精明利落、甚至带着点泼辣的女人,此刻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薄冰。一股强烈的、混杂着保护欲和某种更原始冲动的热流,猛地冲垮了他心中那堵沉默了几十年的高墙。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叹息。那只空着的、没有拄拐的手,那只曾剥过兽皮、握过猎枪、也炮制过无数草药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缓缓抬起,然后,轻轻地、带着千钧之力般,落在了李花湿漉漉、沾着泥浆的头发上。

粗糙的掌心抚过她冰冷的发丝,动作生涩却异常温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不怕。”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烙进她混乱的意识里,“有我在。”

这三个字,不再是安慰,而像一句古老而郑重的誓言。李花浑身一震,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油灯昏黄的光晕里,王长顺的脸离得很近。他深陷的眼窝里,那锐利的光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李花从未见过的、滚烫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火焰。那火焰里,有心疼,有坚决,还有一种压抑了太久、此刻终于破土而出的、属于男人的、**裸的渴望。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滚烫,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李花压抑的抽泣。时间仿佛凝固了。李花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外面的风雨,忘记了失踪的亲人,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和那只停留在她发顶、带着惊人热度的粗糙大手。一股陌生而强大的悸动,混合着恐惧和一种隐秘的期待,瞬间席卷了她冰冷的四肢百骸。

王长顺的目光沉沉地锁着她,那火焰越烧越烈。他抚在她头发上的手,缓缓下移,带着薄茧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柔却坚定地拂过她冰冷的脸颊,擦去那混合着雨水和泪水的湿痕。指尖划过她颤抖的唇瓣,带来一阵细微却令人战栗的触感。

李花猛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她没有躲闪。一种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攫住了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这冰冷的世界,这无边的恐惧和孤寂……此刻,这唯一的热源,这唯一坚实的依靠,她不想再推开,也无法推开。自从嫁给孙小歪就几乎没有享受女人的乐趣,简直就是送奶工。第一个丈夫也是病秧子身体,一两个月一次,每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才30多岁,她需要爱。现在孙小歪进监狱,孙壮傻,她撑着这个家,太累了。老猎户也是好几十年没有碰女人了。自从媳妇难产死后,他就自己过,不再娶。

她感到王长顺的气息骤然靠近,带着浓烈的烟草味和姜汤的辛辣,灼热地喷在她的脸上。下一秒,一个滚烫、干燥、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东西,重重地压在了她冰冷的唇上。

那不是温柔的触碰,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烙印,带着山野的粗粝和猎人的霸道。李花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顾忌、礼教,在这一刻都被这原始而滚烫的吻焚烧殆尽。她僵硬的身体在那只紧紧环抱住她的、铁箍般的手臂里软了下来,像一株终于找到攀附的藤蔓。她生涩地、几乎是凭着本能,微微张开了冰冷的唇,笨拙地回应着那掠夺般的灼热。一股混杂着泪水的咸涩、姜汤的辛辣和他口中烟草味道的奇异气息,瞬间充斥了她的感官。

油灯的火苗在墙壁上投下两个紧紧相拥、剧烈晃动的影子。屋外,暴雨依旧疯狂地冲刷着大地,风在呜咽。而在这简陋却干燥温暖的小屋里,两个被命运和风雨逼到绝境的灵魂,在绝望的深渊边缘,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死死地抓住了彼此,用滚烫的身体和唇舌,对抗着这无边的冰冷与恐惧。喘息声、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还有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小兽呜咽般的细微声响,交织在一起,取代了外面的风雨声,成为这方寸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当第一缕灰白的天光,怯生生地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缝隙钻进来时,王长顺小屋里的油灯早已油尽灯枯,只留下一点焦黑的灯芯和一屋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汗味、草药味和某种暧昧暖香的气息。李花蜷在王长顺那张铺着厚厚兽皮和粗布单子的土炕上,身上盖着他那件带着浓重烟味和汗味的旧棉袄。棉袄很大,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疲惫却异样平静的脸。她侧躺着,背对着窗户的方向,身体微微蜷缩,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巢穴的动物。王长顺就躺在她身后,隔着那件旧棉袄,一条结实的手臂松松地环在她的腰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占有和保护意味。

李花其实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曾深眠。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精神的巨大冲击让她处于一种半昏半醒的迷糊状态。外面的雨声不知何时小了许多,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滴答声。屋里很静,静得能清晰地听到身后王长顺沉稳悠长的呼吸声,还有自己胸腔里那颗依旧有些紊乱的心跳。她不知道老猎户这一夜做了几次,反反复复,每一次都让她忘记了世界,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她终于享受到了做女人的乐趣。以前只是听说,还不信,现在她终于品尝到了。她满足了,除了累就是累,还有一点疼痛。但这些和快乐比算不了什么。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土炕对面斑驳的泥墙。昨夜发生的一切,如同涨潮般汹涌地冲进脑海:山崩的巨响,对莲花和守兔的绝望,孙壮走失的恐慌,在泥泞雨夜中的疯狂哭喊……还有,撞开这扇门后发生的一切。那滚烫的姜汤,那粗糙手指抚过脸颊的触感,那如同烙印般的、带着山野气息的吻,以及后来在这简陋土炕上,两个冰冷绝望的身体如何不顾一切地纠缠、取暖、汲取着彼此最后的力量和生机……

那些画面清晰得如同刀刻斧凿,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令人心颤的细节。李花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身体深处似乎还残留着那种陌生的、被彻底点燃又彻底填满的酸痛感。一种巨大的羞耻感猛地攫住了她。天亮了!她做了什么?她竟然……竟然和王长顺……这要是传出去……她猛地闭上眼睛,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了。

就在这时,身后环着她的手臂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动静,微微收紧了一些。王长顺低沉沙哑、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在她头顶响起:“醒了?”

李花的身体僵得更厉害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甚至不敢回头。

王长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盖在棉袄下的肩膀,动作自然而带着一种事后的亲昵。“雨停了。”他陈述着,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天亮了,就能想法子。”

这平淡的话语,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李花混乱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天亮了!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昨夜那场短暂而疯狂的暖梦。莲花!守兔!孙壮!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猛地掀开那件旧棉袄坐了起来。

“我得回去!”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孙壮!孙壮肯定回去了!我得回去看看!还有莲花他们……”她不敢深想,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那件依旧半湿、沾满泥泞的破旧外衣,就要往身上套。

王长顺也坐了起来,精壮的上身**着,在熹微的晨光里显出古铜色的、布满各种旧疤痕的结实轮廓。他没有阻止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慌乱的动作,眼神深邃复杂。

“等等。”当李花胡乱系着衣扣,就要下炕时,王长顺低沉地开口。他挪动那条受伤的腿,动作有些迟缓地下炕,走到屋角那个简陋的木架旁,拿起上面挂着的、他自己的另一件相对干净厚实的旧褂子,递到李花面前。

“湿的穿着寒。”他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喙,“套上这个。”

李花动作一顿,看着他手里那件洗得发白、同样带着他独特气息的粗布褂子,再看看自己手里冰冷湿重的脏衣服,犹豫只是一瞬。她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迅速套在自己那件湿外衣外面。宽大的褂子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瞬间包裹住她,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胡乱地系着褂子上的布扣,手指微微发抖。系好了,她像逃一样,转身就要去拉那扇吱呀作响的木板门。

“李花。”王长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让她瞬间钉在了原地。她背对着他,手指紧紧抠着门框粗糙的木刺,身体僵硬。

屋里陷入一片沉寂。窗外的天色又亮了一些,灰白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屋内简陋的轮廓。灶台冰冷,昨夜烧姜汤的痕迹犹在。空气里还残留着暧昧的气息。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李花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一种她无法解读的沉重。然后,是王长顺低沉得如同耳语般的声音,清晰地送进她的耳朵:

“我们这……算个啥?” 那声音里,没有了夜里的霸道和灼热,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小心翼翼的试探,“露水姻缘?”

“露水姻缘”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针,狠狠扎在李花的心上。疼得她瞬间缩紧了身体,指甲更深地掐进了门框的木头里,留下几道浅浅的印痕。

露水……太阳一出来,就没了痕迹。短暂,虚幻,见不得光。这就是他对昨夜的定义吗?一股尖锐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昨夜那不顾一切的疯狂,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彼此慰藉,那在绝望深渊里燃烧出的短暂炽热……在他眼里,难道就只是这山野间清晨一现、转瞬即逝的露水?

委屈、羞耻、还有一丝被刺伤的痛楚,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哽咽冲出来。不能哭!天亮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李花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话,声音又冷又硬,像是结了一层冰:“王哥……昨夜的事……就当是露水,天亮了,干了……就没了痕迹。”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谁也别提。忘了它。”

说完,她再也不敢停留一秒,用尽全身力气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清晨湿润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泥土和草木被暴雨洗刷后的清新气息,猛地灌了进来,吹在她滚烫的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清醒。

她没有回头,一步就跨进了门外灰蒙蒙、湿漉漉的晨光里。泥泞的小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鸡鸣。她裹紧了身上那件宽大得不像话、却带着他残余体温的粗布褂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朝着那未知的、可能充满坏消息的现实,头也不回地奔去。每一步踏在泥水里,都溅起冰冷的泥点,仿佛在提醒她昨夜那场炽热的荒唐。

身后,破旧的小木门在她离开后,吱呀一声,缓缓地、沉重地合拢了。(待续)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