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的月亮,浑圆,却泛着一层毛边,幽幽地悬在天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凉风穿过十字路口,吹得家家户户门前焚烧纸钱的盆盆罐罐火星乱溅,灰烬盘旋而起,如同无数看不见的手在取走钱币。
空气里弥漫着檀香、纸钱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李学忠蹲在河堤边的歪脖子榆树下,不停的往面前一个破铁盆里填着纸钱。
就看他张的那个尖嘴猴腮的样子,也能知道他不是什么孝子贤孙,烧纸只是为了祭奠一个他根本记不清名字的“老朋友”。
那是他年轻时混社会,下手没轻没重,失手推进这河里淹死的一个对头。
多年过去,他心里那点不安早已被酒精磨平,只是近段时间诸事不顺,听了旁人的撺掇,想来“打点”一下,求个心安。
火光跳跃,映着他那张被酒色浸染、略显浮肿的脸,眼神里混杂着漫不经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拎起旁边的白酒瓶子,猛的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些许虚妄的暖意。
“兄弟,多拿点钱,好好过日子,别来烦我……”他嘟囔着,又将一口酒液喷向火堆。
火焰“呼”地一声窜高。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够意思啊!三哥。”
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他三哥!
大半夜的,尤其是这节日,听到有人叫自己,李学忠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河堤下方,昏暗的水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高瘦,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湿漉漉的旧式工装,裤脚还在不停的滴水。
他低着头,脸埋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双手,那双手惨白浮肿,僵硬地垂着。
李学忠被这么一吓,酒瞬间醒了一半,厉声喝道:“谁?!谁在那装神弄鬼的!”
那人缓缓抬起头。
月光和火光交织,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被水泡得肿胀变形的脸,皮肤惨白,眼眶深陷,里面黑洞洞的,嘴唇乌紫,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僵硬的笑。
“三哥,怎么不认识我了?”
“这才几年啊!……河里……可真冷啊!……”
李学忠在看清对方之后,身体瞬间冰凉一片。
这张脸,纵然变形得厉害,但那眉骨上的旧疤,那分明是……
“鬼……鬼啊!”他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想跑,双腿却像被人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那“人”向前挪了一步,带着一股浓重的河腥味:“看见你烧纸……想起来看看你……走,找个地方……聊聊?”
……
李学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那“东西”回到他那间乱糟糟的房间的。
一路上,他浑浑噩噩,只觉得身边寒气逼人,那股子河水的腥气始终不散。
邻居家的狗对着他们狂吠不止,却又夹着尾巴不敢上前。
进了屋,那“人”——黄维宝。
李学忠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
黄维宝就直挺挺地站在屋子中央,水从他身上不断滴落,很快在脚下积了一小滩。
他也不坐,就那么站着,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李学忠。
那“人”好似打量了一圈屋子,随后道:“三哥,日子过得挺舒坦?”
他的声音似乎顺畅了些,却更显阴森。
李学忠牙齿打颤,缩在墙角:“黄……宝弟……哥哥我对不住你……当年……当年我真不是故意的……失手,真是失手!”
黄维宝歪了歪肿胀的脑袋,发出“咔咔”声。
“失手?我泡在河里,一年又一年,骨头都快被鱼啃光了……你一句失手,就算了?”
那一夜,李学忠是在极致的恐惧中度过的。
黄维宝就那样站着,絮絮叨叨地说着河底的冰冷、黑暗、孤寂,说着水草缠绕脖颈的感觉。
李学忠捂着头,缩在被子里,那些话语却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
后半夜,他实在熬不住,昏睡过去。
梦里,他感觉自己也被拖入了冰冷的河水深处,水草像毒蛇一样缠住他的手脚,黄维宝那张肿胀的脸就在他眼前,咧着嘴笑,拉着他不断下沉、下沉……
第二天醒来,阳光刺眼。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地板上那一滩未干的水渍,证明昨晚并非全然是梦。
黄维宝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暗自庆幸那“东西”走了。
然而,轻松并未持续多久。
当天下午,李学忠就开始觉得浑身发冷,明明是盛夏,他却裹着厚被子被冻的直打哆嗦。
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难言的痛意,像是被针不停的扎着。
他去了医院,医生却只说是受了风寒,开了些感冒药。
可吃了药,非但没好,症状反而加剧了。
他的皮肤开始变得异样苍白,摸上去冰凉湿滑,关节也渐渐僵硬疼痛,尤其是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勒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河腥味,越来越浓,怎么洗也洗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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