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墨黑天幕似浸了砚台的宣纸,唯有东方天际洇开一缕极淡的鱼肚白,细得仿佛指尖划过的白痕,在厚重的夜色帷幕上若隐若现。芷兰轩内的血腥与杀意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打斗扬起的尘埃,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像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萧辰站在殿门内,耳廓微动,捕捉着外面巡夜侍卫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与嘈杂询问声 —— 方才的异响引来了他们,好在萧辰早有授意,林忠隔着殿门回话,只说是野猫闯入打翻了瓦罐,已然处置妥当,不敢劳烦诸位侍卫。那些人本就对这偏僻宫苑不甚上心,见殿门紧闭,内里确实恢复了平静,便例行公事地记录几句,拖沓着脚步声离开了。
危机暂时解除,萧辰紧绷的神经却未敢有半分松懈。他缓缓闭上眼,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薄茧,仔细感受着身体的状况。刚才那场短暂却凶险的搏杀,几乎榨干了这具身体本就有限的体力储备:手臂因反复格挡与挥砍,肌肉纤维似在无声抗议,微微发颤;肺部像被烈火燎过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痛感;额角、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中衣,此刻被殿内的寒气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寒意顺着脊椎直窜头顶。
疲惫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涌来,想要将他彻底淹没。但萧辰心里清楚,现在绝不是倒下的时候 —— 几个时辰后,便是决定他生死命运的万寿节宫宴,他必须在那之前,将身体与精神都调整到这具躯体所能承载的 “最佳状态”。
“林伯,” 萧辰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却异常沉稳,没有半分慌乱,“打盆冷水来,越冷越好。再备些热水,稍后要用。”
林忠惊魂未定,额角的冷汗还未擦干,但见萧辰神色如常、指挥若定,悬着的心稍稍落下,连忙应声 “老奴这就去”,转身快步退了出去。
萧辰走到殿内空旷处,无视周身肌肉的酸痛与骨髓里透出的疲惫,开始缓慢而深长地调整呼吸。他用的是前世特种部队流传的 “战术呼吸法”,专用于战后快速恢复体能、稳定心率 —— 四秒深吸,让清凉空气顺着喉管灌入肺腑,填满每一个肺泡;四秒屏息,任由氧气渗透进每一寸酸胀的肌肉;四秒缓呼,将浊气与紧绷的情绪一同吐出;再四秒静置,让心率跟着呼吸的节拍缓缓回落。富有节奏的深呼吸如同无形的按摩,渐渐抚平了因肾上腺素飙升而狂跳的心脏,也将新鲜氧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疲惫的肌骨之中。
冷水很快便端了过来。萧辰毫不犹豫地脱下被汗水、灰尘与些许血迹弄脏的外袍和中衣,露出清瘦却线条紧实的躯体,拿起冰冷的布巾,用力擦拭着全身。刺骨的寒意顺着布巾蔓延开来,瞬间席卷全身,皮肤骤然绷紧,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却也像一记重锤,敲散了盘踞在四肢百骸的倦意,让混沌的精神为之一振。他重点揉搓着胳膊、大腿等主要肌群,指尖力道沉稳,一点点活络筋骨,疏散着淤积的乳酸。
冰冷擦拭结束时,林忠备好的热水也已温烫适宜。萧辰并未选择浸泡,而是用温热的布巾再次快速擦拭全身,尤其反复揉搓着肩肘、膝盖等关节处,促进血液循环,缓解方才搏杀留下的僵硬感。这一冷一热的刺激虽简单粗陋,却是他前世在缺乏专业理疗条件时,屡试不爽的恢复土办法。
擦干身体,萧辰换上林忠早已备好的常服 —— 那是唯一一套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皇子常服,虽半旧却无半点褶皱。冰冷的布料贴在温热的皮肤上,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感,让他愈发沉心静气。
“殿下!您受伤了!” 林忠眼尖,目光落在萧辰左臂外侧,那里有一道被黑衣人短刃划破的浅浅血痕,虽不深,却仍在渗着细密的血珠。
“无妨,皮外伤。” 萧辰低头瞥了一眼,语气平淡无波。他让林忠取来干净布条与先前备下的金疮药,指尖翻飞间,熟练地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动作利落得让林忠瞳孔微缩,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 那手法沉稳老练,绝非养在深苑、养尊处优的皇子该有的模样。
处理完伤口,腹中传来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如同空谷回响。昨夜本就吃得潦草,又经历一场恶战,能量消耗早已透支。
“还有吃的吗?” 萧辰抬眸问道。
林忠面露难色,搓着手低声回道:“殿下,府里只剩…… 只剩一点昨晚的野菜粥了,这会儿已经凉透了……”
“拿来。” 萧辰没有半分犹豫。
林忠连忙转身去取,很快端来一碗冒着微弱寒气的野菜粥,粥水稀薄,里面零星飘着几片干枯的菜叶。萧辰接过瓷碗,没有丝毫嫌弃,如同品尝御膳房的珍馐般,一口一口,缓慢而坚定地吃了下去。每一口冰冷的粥水滑过喉咙,都带着淡淡的苦涩,却像燃料般填补着空腹的空虚,为即将到来的硬仗积蓄着微薄却关键的能量。他吃得极其认真,眼神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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