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一行人举着火把离去,脚步声在寒冷寂静的街巷深处渐次消散,只留下满地杂乱的脚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官威与阴谋气息,像一层黏腻的寒霜,裹着刺骨的恶意。破败的王府重新被沉沉黑暗吞噬,唯有主屋内那点篝火,如风中残烛般忽明忽暗,映得萧辰的背影在破壁间拉得又细又长,孤峭如崖。
他站在主屋门口,并未立刻转身,目光依旧穿透浓重夜色,望向李贽消失的街角。寒风卷着枯草尘土扑打在脸上,针刺般的寒意钻透单薄的衣袍,却丝毫撼动不了他眼底的沉凝。刚才的言语交锋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刀光剑影 —— 李贽以 “请教方略” 为名试探施压,妄图将他架在 “无能” 的火上烤,他却以 “封主监察” 之责反将一军,不仅轻巧化解攻势,更在李贽看似稳固的权力堡垒上,扎进了一根拔不掉的锐刺。
示弱、妥协换不来半分喘息,在李贽这种老辣官僚面前,唯有亮出足够的分量、清晰的底线,以及必要时不惜鱼死网破的决心,才能在这虎狼环伺之地,挣得一丝平等对话的空间。
“殿下……” 老鲁粗声粗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未散的怒气,更藏着难掩的钦佩,“那姓李的压根没安好心!查账?他肯拿真账本出来才怪!说不定早就把龌龊账全改了!”
萧辰缓缓转身,篝火的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明明灭灭,神色已恢复惯常的冷静,甚至透着一丝近乎冷酷的清明。“他自然不会轻易给真的,更不会让我们轻易查到把柄。”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篝火的噼啪声,传入屋内每个人耳中,“但他也不敢完全不给,更不敢做得太假 —— 本王以‘封主监察’为名索账,名正言顺,他若公然拒绝,便是落人口实,等于承认心中有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庞,语气愈发沉稳:“我要的不是立刻扳倒他,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我要的,是让他知道,本王不是可随意糊弄、任其摆布的傀儡。这根刺扎下去,他往后行事便会束手束脚,不得不分心遮掩账目、防备核查 —— 这分心的间隙,就是我们喘息、立足的机会。”
众人恍然,眉宇间的凝重稍缓。殿下的布局,远比他们想得更深沉。
“那这些东西,还有外面那两个郎中……” 阿云望着墙角的两箱 “赠品”,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警惕,“会不会是姓李的安插的眼线,或是藏着什么猫腻?”
“东西照单全收,郎中谨慎用之。” 萧辰指令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布匹优先给伤员做保暖垫褥和替换绷带,再撕些碎布当抹布、捆绳;锅碗炊具立刻刷洗干净,柳姑娘、林伯,你们现在就用那些米粮熬一锅最稠的粥,所有人都得吃一碗,哪怕只垫垫肚子,也得把体力提上来。油盐酱醋省着用,往后日子还长。”
他目光转向那两坛酒和油纸包的点心,语气多了几分考量:“酒让柳姑娘查验,若度数够,可用来伤口消毒,比清水管用;点心全部分给楚瑶、沈姑娘和赵虎,他们伤势最重,最需补充体力。”
“至于那两个郎中,” 萧辰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刀,“让他们进来,但全程由柳姑娘主导,林伯从旁协助。只许他们诊治楚瑶、沈姑娘和赵虎三人,开方抓药都得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所有药方、药材必须经柳姑娘仔细查验,确认无虞才能用。药材统一由你保管,他们带来的东西,半点不能马虎。记住,我们借的是他们的医术,不是他们的人心 —— 绝不能让他们单独接触伤员,更不能让他们在府内随意走动。”
柳青重重点头,眼中透着专业的严谨:“殿下放心,我明白分寸,绝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很快,两个战战兢兢的老郎中被请了进来。他们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布袍,背着半旧的药箱,眼神躲闪,脚步发颤,显然是被临时抓差,对眼前这破败王府、凶悍护卫,以及那位传说中 “闯城而入” 的七皇子,满是畏惧。在柳青的严格监督下,他们哆哆嗦嗦地为伤员诊治,诊断结果与柳青先前的判断大致吻合:楚瑶失血过多、元气大伤,需大补气血、精心调养,绝不能再受风寒颠簸;沈凝华内腑瘀伤未清、邪热内蕴,需清热化瘀、固本培元;赵虎伤口愈合尚可,但失血亦多,需静养补血,忌剧烈活动。
他们写下药方,留下当归、黄芪、三七、金银花等几味寻常药材,经柳青逐味查验、确认无毒性、无冲突后,才被 “客气” 地送出王府,临走前还被反复叮嘱 “明日务必依方送足量药材前来”。
处理完这些,萧辰将老鲁、夜枭、阿云、柳青、林忠,以及勉强能坐起身的赵虎、意识清醒了些许的沈凝华,都聚到了篝火旁。他伸手拨了拨火堆,添了几块碎木,火焰猛地窜高,橘红色的光焰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与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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