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沉入西山,云州城被比荒原更压抑的黑暗与寒冷吞噬。破败的 “七皇子府” 内,主屋角落燃起一小堆篝火 —— 枯草、碎木混着几块好不容易找到的半干牛粪,跳动的火光微弱却珍贵,勉强驱散着从墙缝、屋顶漏洞钻进来的刺骨寒气,将围坐者疲惫紧绷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五十斤糙米杂豆被柳青、林忠小心收在干燥墙角,盖着破布,是接下来数天唯一的口粮;一桶水搁在火堆旁保温,防止结冰;仅有的伤药已由柳青重新给楚瑶、沈凝华和赵虎处理过,分量太少,只能暂缓疼痛。楚瑶依旧昏迷,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沈凝华发着低烧,裹着最厚的衣物靠墙闭目,竭力保存体力;赵虎背上的伤口虽简单清创上药,失血与虚弱仍让他只能躺卧。
萧辰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这里最冷,却能第一时间察觉外界动静。他慢慢嚼着一把用火烤热、硬得硌牙的糙米,就着温水咽下,目光落在跃动的火苗上,脑中飞速盘算:这点粮食最多支撑三五天,必须极度节省;井水虽能饮用,却需清理检测;楚瑶和沈凝华的伤势急需更好的药物,赵虎等人也需时间恢复 —— 而李贽,绝不会给他们从容喘息的机会。白日送来的物资,与其说是接济,不如说是试探:我知道你们缺什么,却只给一点,看你们能撑多久。
“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食物与药品渠道。” 萧辰心中默念,“城内被李贽掌控,难有机会;城外百姓自身难保…… 狼牙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压下,眼下队伍的状态,根本无力与任何一股势力冲突。
就在他凝神思索时,守在主屋门口阴影里的夜枭,如受惊的孤隼般无声滑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殿下,外面有动静。很多人,朝这边来了。”
萧辰眼神一凛,立刻示意众人噤声,熄灭大半火苗,只留一点微光。老鲁、阿云等人瞬间握紧武器,悄无声息地移到门窗附近的阴影里,屏息倾听。
果然,远处街道上传来清晰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马蹄轻叩冻土的嘚嘚声,还有金属甲片碰撞的轻微叮当声 —— 人数不少,且绝非乌合之众。
很快,脚步声在府邸破烂的大门外停下。短暂沉默后,响起咚咚的叩门声 —— 是用刀鞘敲击那扇被卸下来靠在一边的破门板,用力却不失 “规矩”。
“七皇子殿下安歇否?下官李贽,特来拜见!” 李贽刻意拔高的恭敬语调穿透寒夜,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竟然亲自来了?还是在入夜之后?萧辰心中冷笑。白天用废墟与敷衍打发,夜里却摆出 “正式拜见” 的姿态,这出戏,李贽演得倒是周全。
萧辰对夜枭点头示意,夜枭会意,无声退到主屋深处阴影里,如同一尊石像。萧辰整理了一下依旧破烂的衣袍,走到主屋门口,对老鲁使了个眼色。
老鲁深吸一口气,走到院中,对着大门方向粗声喊道:“门外何人?深更半夜,惊扰殿下!”
“下官云州监军李贽,白日公务缠身,未能亲迎殿下,心中惶恐。特夤夜前来请罪,商议殿下安顿事宜!” 李贽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依旧恭敬,却在寂静的夜里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底气。
萧辰站在主屋门口,处于微弱的篝火光晕边缘,朗声道:“既是李大人,请进吧。寒舍简陋,慢待了。”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既无受宠若惊,也无愤怒不满,仿佛只是接待一位寻常迟到的访客。
外面沉默了一瞬,似是没想到里面如此 “坦然”。随即,破门板被移开,一行人举着火把鱼贯而入,火光瞬间照亮了荒草丛生、一片狼藉的院子。
为首的李贽换了一身更正式的深绯色官袍,外罩黑色貂裘大氅,头戴乌纱,面白无须,在火把映照下,倒有几分封疆大吏的气派。只是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的精光,破坏了这份体面,透着精明与算计。
他身后跟着孙师爷和王猛:孙师爷依旧是那副趋炎附势的模样,王猛则全身披挂,手按腰刀,眼神凶悍地扫视着院子,尤其在看到主屋门口阴影中隐约的人影时,瞳孔微微一缩。再往后,是八名举着火把、腰挎佩刀的亲兵,以及四名抬着两个大木箱的健壮仆役。
一行人踏入院子,光鲜整齐的着装与荒芜破败的环境形成刺眼对比。孙师爷脸上适时露出 “震惊” 与 “痛心”,王猛则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李贽的目光快速扫过院子,在主屋屋顶的漏洞、歪斜的门窗、墙角堆积的垃圾上停留片刻,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 “愧疚” 与 “不安”。他快走几步,来到主屋门前,对着站在光影边缘的萧辰深深一揖到地:“下官李贽,拜见七皇子殿下!殿下驾临云州,下官未能洒扫庭除、妥善安置,致使殿下屈居如此简陋之地,实在是下官失职,罪该万死!还请殿下重重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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