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在午后的阳光里袅袅升起,先是一缕淡青,很快聚成一团暖白,裹着粟米熬透的醇厚甜香,混着肉干炙烤的焦香,蛮横地钻进军卒们的鼻腔。这味道比任何号角都灵验,正在擦拭兵器的手停了,包扎伤口的动作缓了,连守在谷口的哨兵都忍不住频频回头 —— 自入黑风岭以来,他们还是头回闻见这般扎实的烟火气。
临时灶台垒在峡谷中段的空地上,三口黑铁锅架在石头灶上,柴火正旺,噼啪声里,粥汤翻滚得咕嘟作响。负责掌勺的李大叔正用木铲大力搅动,锅里的粟米粥稠得能挂住勺底,暗红色的肉干碎、深绿色的菜干段沉在锅底,浮起的油花亮晶晶的,映得他满是皱纹的脸都泛着光。旁边另一个灶上,陶罐里炖着的咸鱼正冒着白汽,咸香混着酒香漫开 —— 那是从陈彪藏身处搜出的劣酒,此刻全倒进了汤里。
“按队来!锐士营先领,辅备队、魅影营跟上!” 林忠举着名册站在灶台边,嗓子虽哑,底气却足,“重伤员留着,待会儿送过去!今日管够,谁也别抢!”
队伍排得笔直,比平日操练时还要齐整。没人说话,只有肚子里此起彼伏的 “咕噜” 声在峡谷里回荡,惹得前排几个老兵低笑。一个脸上带疤的锐士营卒子盯着铁锅,喉结不停滚动,他昨天冲锋时被砍伤了胳膊,此刻伤口还渗着血,却死死攥着怀里的破木碗,指节泛白。
第一勺粥倒进碗里时,烫得那卒子猛地缩手,却死死护着碗不让它落地。他蹲在地上,吹都顾不上吹,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滚烫的粥滑过喉咙,烫得他眼泪直流,却嚼都不嚼就咽了下去,含糊着喊:“香!比俺娘熬的还香!”
旁边一个年轻卒子捧着碗,手指颤抖地捏起一块肉干。那肉干浸了油,泛着暗红的光,他看了足足三息,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忽然红了眼眶 —— 他本是死囚,入狱前最后一顿饭只有半碗冷糠,哪想今日还能吃上肉。
楚瑶领着阿云三人坐在岩壁下,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石娘几口就喝下半碗,抹着嘴叹:“以前在教坊司,过年都吃不上这等好粥!” 阿云小口喝着,把碗里的肉干挑给小梅,后者红着脸推回来,两人推让间,楚瑶忽然瞥见不远处的辅备队里,一个老卒正把自己碗里的肉干往怀里揣,眼神里满是珍视 —— 想来是要留给同队受伤的兄弟。
炊烟渐散时,萧辰踏着满地斜阳走了过来。他往空地上一站,原本还在低声说笑的卒子们立刻安静下来,纷纷站起身,虽依旧衣衫褴褛、满身伤痕,腰杆却比来时挺得更直了。
“饭吃饱了?” 萧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里。
“吃饱了!” 回应声虽不齐,却透着实打实的亮堂。
萧辰点头,目光扫过人群:“吃饱了,便论功行赏。秦军有制,‘斩将者爵升,陷阵者赏厚’,今日咱们虽无爵位,却也得让有功者荣耀,有过者受罚!”
林忠捧着木盒上前,萧辰先看向伤员方向:“阵亡三十七位兄弟,每人记功一次,家眷抚恤银十两,无家者立碑入册,龙牙军走到哪,便把他们的名字带到哪!”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几个与阵亡者同队的卒子红了眼眶。萧辰顿了顿,声音沉了些:“重伤者,伤愈后免杂役三月;轻伤者,各赏杂粮两斗 —— 李大叔,待会儿登记造册!”
“谢殿下!” 伤员们挣扎着想要行礼,被亲兵按住,眼里却都亮了起来。
“赵虎!” 萧辰高声喊出名字,“阵斩匪首陈彪,先登陷阵,记首功!赏银五十两,陈彪的镔铁铠甲一副,待缴获战马,再补一匹!”
两个亲兵抬着铠甲走到赵虎的担架旁,阳光下,铠甲上的虎头纹虽沾着血,却依旧寒光闪闪。昏迷中的赵虎似有感应,喉间发出一声低哼,周围卒子们齐声喝彩:“赵营主当之无愧!”
“楚瑶!” 萧辰转向魅影营方向,“率队侦查、投石阻敌、毁贼通路,记二等功!赏银三十两,陈彪亲卫的横刀一把!”
楚瑶出列接过刀,刀鞘上的铜环碰撞出声。她低头抚过刀身,忽然抬头道:“此功当属魅影营全体,末将愿分十两赏银给阿云三人。”
萧辰眼中闪过赞许:“准了!阿云、石娘、小梅各加赏银五两,兵器任选!” 三个女兵激动得脸通红,攥着衣角说不出话。
最热闹的是叫 “猴子” 的张侯领赏时。“张侯,哨音扰敌,乱贼军心,记三等功!赏银五两,升锐士营第五队副队正!” 萧辰话音刚落,周围立刻爆发出哄笑,几个卒子推着猴子往前,他踉跄着接过木牌,手都在抖:“俺…… 俺以前偷东西被抓,如今还能当官?”
“凭本事挣的,咋不能!” 萧辰声音洪亮,“龙牙军里,不问出身,只问战功!下次再立大功,便升队正!”
猴子猛地挺直腰杆,把木牌攥在手里,大声喊:“谢殿下!俺以后定然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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