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话的余音在河滩上渐渐消散,夜色如墨汁般晕染开来,彻底笼罩了柳河驿营地。篝火的光芒在黑暗中撑开一个个橘黄光圈,将解散后归队的士卒身影拉得忽长忽短。“龙牙军” 的名号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但比荣誉更迫切的需求,随着暮色加深愈发强烈 —— 饥饿。
连续两日行军,加上下午那场耗心耗力的集结训话,所有人的体力都逼近极限。精简行装时严格管控的口粮配额,让这群习惯了天牢薄粥或颠沛流离的人,此刻早已饥肠辘辘,胃袋空空如也。空气中弥漫着比恐惧更原始的躁动,那是对食物的本能渴望,几乎要冲破刚建立的秩序藩篱。
萧辰深知其中要害。武力震慑与言语激励能凝聚一时人心,但真正让一支军队站稳脚跟的,是能填饱肚子的热食。他返回中军帐片刻,便召来林忠。
“林伯,营地现有口粮,按最低标准,还能支撑几日?” 萧辰开门见山,指尖叩击着案上简易舆图。
林忠早已将物资清点得滚瓜烂熟,躬身答道:“回殿下,出发时内务府拨付的粮草本就短缺,扣除沿途消耗,按每人每日最低口粮算,仅够五日之需。咱们六百张嘴,消耗甚巨,若遇耽搁或变故,怕是撑不到落日原。” 老太监眉头拧成疙瘩,语气满是忧虑。
“五日……” 萧辰沉吟片刻,抬眼时已有决断,“今夜口粮,足额发放。按今日出力情况区分:负责警戒、探路、车马养护的,多加半块饼;其余人按基准标准。务必让每个人都吃上热食,不许克扣半粒米。”
“是,殿下!只是……” 林忠犹豫着,“若足额发放,存粮消耗更快,明日怕是要缩减配额……”
“明日事明日谋。” 萧辰打断他,目光坚定,“今夜若让弟兄们饿着肚子,下午立的规矩、喊的口号,全成了空话。人心散了,再聚就难了。去办吧,你亲自盯着分发,谁敢徇私舞弊,军法处置!赵虎那边,让他派军法队维持秩序,敢哄抢闹事者,先打后禀!”
“老奴明白!” 林忠得了明确指令,心中悬着的石头落地,连忙躬身退下安排。
很快,营地中央空地上架起四口临时征用的大铁锅,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煮着浓稠的粟米粥,混杂着少量晒干的菜叶和碎肉末 —— 那是精简行装时处理病弱牲口剩下的边角料。虽算不上丰盛,却在夜色中散发出诱人的粮食香气。几堆篝火上,烤着按人头分配的杂面饼子,焦香四溢,勾得人直咽口水。
食物的香气成了最有效的号令,各小队士卒在队长带领下,排起歪歪扭扭却总算有序的队伍。没人再敢像初离京城时那般一拥而上,赵虎带着几名军法队员挎着刀站在锅旁,凶神恶煞的目光扫过人群,更没人敢造次。
“都排好队!按顺序来!出力多的多领半块饼,谁敢插队闹事,老子打断他的腿!” 赵虎粗声喝道,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铁锅边缘,震得粥水微微荡漾。
领到食物的士卒,大多就地蹲下或坐下,也顾不得烫,狼吞虎咽起来。滚烫的粥水烫得人龇牙咧嘴,硬邦邦的饼子需要用力撕咬,但这一口热食下肚,带来的满足感和暖意实实在在。许多人吃着吃着,紧绷的肩膀渐渐松弛,低声交谈的语气少了戾气,多了几分对明日的期盼。
萧辰没有留在中军帐独享,而是让林忠端来一碗同样的粥、一块烤饼,走到离大锅不远的一处篝火旁坐下,慢慢吃着。他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品尝珍馐,没有丝毫皇子架子。
这一幕被许多暗中观察的士卒看在眼里,窃窃私语声悄然传开:“看,殿下吃的跟咱们一模一样……”“可不是嘛,连肉末都没多几块,林总管想给殿下多加菜,都被拦住了……”“以前在天牢,当官的哪会跟咱们同吃一锅饭?这位殿下,是真把咱们当自己人啊……”
细微的议论声像春雨般滋润着人心,对比想象中皇子的锦衣玉食,眼前这位与士卒同甘共苦的年轻王爷,无形中消弭了许多隔阂与怨怼。尤其是那些心思细密的人,更懂这 “同食” 背后的深意 —— 那是信任,是凝聚。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被一碗热粥轻易安抚。领取队伍中段,突然响起一阵粗嘎的叫嚷:“凭什么他们队的饼子更厚实?老子今日扛了三车辎重,走了几十里路,凭什么跟那些偷懒的一个待遇?”
说话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名叫王三,原是赵虎麾下的悍匪,此刻正指着旁边一队刚领完食物的人嚷嚷,眼神带着挑衅。被他指责的队伍,队长是萧辰之前选中的边军逃卒 “石头”,此人沉默寡言,却作战勇猛,手下多是些踏实肯干的老兵。
石头闻言皱了皱眉,没作声,但他手下几个年轻士卒已按捺不住,瞪眼回视:“胡说八道!饼子都是按数分的,哪来的厚薄差别?”
负责分发饼子的是林忠从芷兰轩带来的老仆李伯,他放下手中木勺,不卑不亢道:“这位兄弟,饼子都是统一揉面、统一烘烤的,大小厚薄虽有细微差别,但分量绝无克扣。殿下严令公允,老奴不敢徇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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