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将他紧紧包裹。这不是寻常的夜幕,而是灵魂被撕裂后,碎片在虚无中沉浮的混沌。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在意识边缘萦绕,像淬毒的细针,反复刺探着他最后的清醒。
不知在痛苦中煎熬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终于刺穿黑暗,灼痛了他紧闭的眼睑。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随之涌入耳廓,接着,一股清苦的药香钻入鼻腔——这熟悉的气味,让他恍惚意识到,自己似乎从那个深渊里爬回来了。
他费力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视野花了许久才逐渐凝聚。
橘红色的火焰在洞窟中央跳跃,将摇曳的影子投在凹凸的石壁上。他发现自己躺在铺了干草的简易床铺上,身上盖着那件熟悉的粗布外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封锁,只有几缕微光费力地透进来——看来,已经是白天了。
他尝试移动身体,一阵仿佛筋骨被拆散重组的剧痛立刻席卷全身。左臂嵌入黑晶的地方依旧传来清晰的灼痛,但好在不像之前那样,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炙烤灵魂。脑海中的喋喋低语也退到了远处,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你醒了?”
一个轻柔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惊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庞恒转过头,看见龙馨正守在火堆旁,用一个粗糙的石碗熬着药。跳动的火光映在她写满倦容的小脸上,眼眶还带着红肿的痕迹,可那双清澈的眸子在与他视线相接的刹那,倏地亮了起来,像是落入了星辰。
“感觉…好些了吗?还疼得厉害吗?”她急忙放下石碗靠过来,伸手想探他的额头,可指尖在半空却怯怯地停住了,仿佛眼前的人是件一触即碎的琉璃。
她那下意识的犹豫,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庞恒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他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龙馨立刻明白了。她转身取来用宽大树叶小心折成的水杯,里面盛着清冽的山泉。她单手轻轻托起他的背,将水杯递到他唇边。当那抹甘洌滑过灼痛的喉咙时,他几乎是从灵魂深处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他缓缓内视己身。伤势依旧沉重,灵魂上的裂痕绝非旦夕能够愈合。但令他意外的是,原本近乎干涸的经脉中,此刻竟奔涌着一股远比之前充沛且凝实的灵力——引灵境后期。竟是在昏迷中破境的么?这算是…绝境挣扎下,命运给予的一丝讽刺的馈赠。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左臂。即便隔着衣物,那种诡异的异物感也挥之不去。一切痛苦与不详的根源。
龙馨看着他沉默地抚过左臂,轻轻抿了抿嘴唇,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昏迷的时候,气息乱得很…有时冰冷得像个石头人,有时又…痛苦地蜷缩起来。”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帮你处理了外面的伤,可你体内的,还有…你手臂上的……”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经表明了一切——她看见了,知晓了他身上那不为人知的诡异秘密。
庞恒抬起头,撞进她清澈的眼底——那里没有预料中的恐惧或嫌恶,只有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担忧。这些时日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飞速闪现:她递来的野果与清水,她固执的跟随,她笨拙却认真的包扎,她在蜘蛛群前的惊惧,她被散修围堵时的无助,她在张胥追杀下的决绝,以及最后那石破天惊、扭转战局的一击……
这个单纯得有些执拗,善良得近乎愚蠢的少女,明明一次次被他身上的“灾厄”所牵连,在生死边缘徘徊,却从未真正转身离去。
那层一直紧绷着的、用以隔绝外界也封闭自我的冰冷外壳,在这一刻,发出了清晰的、碎裂的声响。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声音因干涩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这根本不是…什么家传秘术。”
龙馨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用鼓励的眼神等待着他。
“我掉下黑风渊…没死成。”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故事,“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全是毒蛇。然后它们…就自己炸开了。毫无缘由。”
“后来我发现,自己好像能…‘否定’一些东西。丹药、蛛丝、灵气,甚至别人的法术…只要我强烈地去‘厌恶’,去‘差评’,它们就会朝着更坏的方向变化,或者…直接出现我所预期的坏结果。”
他缓缓卷起袖子,将那蛛网状蔓延的狰狞黑纹,以及皮肉下那颗米粒大小、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黑晶,彻底暴露在火光下。
“每次动用这力量,这里就会更痛一分,脑子里的声音也会更吵…反噬起来是什么鬼样子,你…都亲眼见过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脆弱:“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不知道它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它最终会把我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也许…陈锋和张胥他们说得对,我可能…真的就是个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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