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衣角的寒意尚在骨髓中萦绕,更深层的异变已悄然降临。
就在三人绕过那处死亡印记般的平台,踏入拐角后看似平稳的路径时,周遭的空间突然“活”了过来。那感觉像是踏入了某个巨兽温热的肠道——脚下不再是岩石或泥土,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微弱搏动的质感,仿佛整条路都在呼吸。
“不对!”龙馨低呼出声。她周身的净化清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像烛火被浸入水中。更令她心悸的是,与天地灵气的联系变得缥缈而混乱,《净尘诀》的运转艰涩如推石上山,每一次周天都耗力倍增。
杨坚闷哼一声,小脸血色尽褪。体内“守钥人”血脉的躁动攀至顶峰,带来的却不是指引,而是万千钢针穿刺般的剧痛,混杂着无数破碎颠倒的感知碎片。他捂住额角,身形踉跄。
庞恒的感受则更为诡谲。他觉得自己被同时抛入了数个错位的时空——龙馨明明近在咫尺,伸手可及,但神念中她的气息却远如天涯;上一刻身体轻若羽毛,几欲飘起,下一刻万钧重压猝然临身,膝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猛地一沉。
“空间折叠……重力紊乱……”他咬牙挤出几个字,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这不是幻阵,亦非术法,而是这片地域最基础的物理法则,正在失序、扭曲、癫狂。
脚下的“路”开始变得暧昧不明,时而向上陡立成悬崖,时而向下塌陷为深渊。方向感彻底崩解。两侧不再是扭曲光影,而是各种噩梦景象的碎片走马灯般闪现——熔岩翻涌的地狱、冰封万里的雪原、尸骸堆积的古战场……它们交叠闪烁,伴随着空间撕裂的尖啸与重力骤变带来的失重超重交替,疯狂冲刷着三人的感官与理智。
“啊!”杨坚脚下那片“地面”毫无征兆地消失,整个人向下坠去——那并非陷阱,而是该处的空间结构临时“蒸发”了。
龙馨反应极快,灵力虽运转不畅,仍奋力甩出一道灵光黯淡的绸带。可绸带在半空轨迹诡异偏折,明明瞄准杨坚,却射向了左侧虚空。
千钧一发,庞恒左臂暴探而出。他并非去抓杨坚,而是五指如钩,狠狠扣向杨坚坠落处旁的“空气”。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手掌触及之处,空间泛起水波般的涟漪,那片“塌陷”竟被一只无形之手暂时“撑住”了一瞬。庞恒闷哼,脸色骤白,一股混乱的空间撕扯力顺臂而上,丹田黑晶剧震。
但这瞬息的阻滞已足够。龙馨第二次甩出的绸带终于卷住杨坚腰际,将他拖回。少年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纸,剧烈喘息。
危机却未解除。方才的空间干涉似引发了连锁反应。周遭景象闪烁加剧,重力变化快如擂鼓,三人时而齐齐飘起,头颅撞上突兀“浮现”的岩顶,时而又重重砸落,五脏六腑几乎移位。更可怖的是,某些景象碎片开始具现实质威胁——几缕从“熔岩地狱”中溅出的漆黑火苗飘来,触及龙馨的净化光幕,竟发出嗤嗤腐蚀之声;数片自“冰封雪原”刮来的寒气,让杨坚发梢眉梢瞬间凝霜。
这条古老的“相对稳定”之径,正褪去它最后的伪装。它非是坦途,而是一条编织于极端法则乱流中的脆弱绳索。如今,绳索正在朽烂,漏洞百出。
“撑不住了!”龙馨咬紧牙关,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净化光幕。灵力如决堤洪水倾泻,收效却微乎其微。混乱法则大幅抵消净化之效,那些具现的威胁——黑火、寒流、偶尔飞射的空间碎片——需耗费数倍灵力方能勉强抵挡。她鬓角汗湿,呼吸急促:“我的灵力……最多再撑一炷香。”
杨坚状况更糟。血脉的混乱感应与环境的剧烈畸变双重折磨着他的精神。他竭力集中意念,试图从破碎感知中捕捉规律或安全点,却徒劳无功,反因过度催动血脉而鼻血蜿蜒。“庞大哥……我找不到‘路’了……到处都是‘墙’……和‘洞’……”
庞恒成了三人唯一的支柱,压力也最为骇人。他需同时抵抗自身感知错乱带来的眩晕恶心,更要时刻以黑晶共鸣去“触摸”这条脆弱路径的真实走向,避开那些已然失效或极度危险的区域。这需要精微如绣花的精神操控与海量的心神消耗。
他引着两人以近乎蠕动的速度,在光怪陆离、不断变形的通道中艰难挪移。每一步皆如履薄冰。时而需猛推龙馨侧闪,避开一片突然“平移”而来的锋锐石刃幻影(实则是空间切割的显化);时而需拽住杨坚急退,因前方看似坚实的路面下一刻就可能化为吞噬一切的虚无。
“左三步,重力暂稳,空间评级‘低危’……停!右侧高热反应,疑似火系法则碎片泄漏,绕行!”庞恒声音嘶哑,不断发出简短指令。大脑超负荷运转,处理着黑晶反馈回的、关于局部法则状态的混乱信息。
短短几十丈,耗时近半个时辰。三人皆筋疲力尽,身上添了数道小伤——或被紊乱气流割裂,或被骤变重力下自身衣饰饰品所伤。
更令人心焦的是,庞恒清晰感觉到,黑晶与这条古径的共鸣正在减弱。并非路径消失,而是构成此径的那股“巧力”或“秩序残响”,在岁月与浊气侵蚀下,正不断消散。他们如同行走于消融的冰桥之上,时间越久,桥面越薄,崩毁在即。
“必须设法稳定周遭,哪怕只一瞬!”庞恒心念电转。动用“否定”之力差评某个具体威胁?比如否定黑火的“燃烧性”?但那只是表象,是混乱法则的产物。否定一缕,下一刻或从“冰原碎片”中涌出更烈寒气。治标不治本,反会急剧消耗本已吃紧的精神力。
他目光锁死前方一片区域——那里重力异常尤为暴烈,犹如无形漩涡,物体在其中忽上忽下疯狂旋转,一块不知源自何处的巨石正被撕扯碎裂。而那里,恰是黑晶感应中路径必须通过的“节点”。
避无可避。
“庞大哥,那里……”杨坚声音发颤。
龙馨的净化光幕在那片区域边缘剧烈波动,显然遭受强干扰。“我的灵力……快到底了。”
定时之引的读秒声,在每人心中炸响。路径朽坏,龙馨灵力将竭,前方是法则乱流绝境。他们被困于这不断缩小的“安全”孤岛,四周是沸腾的法则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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