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这还得熬多久。
如果一头主龙类能够拥有接近万物灵长的语言能力和逻辑思维的话,那么,此刻这只名为“克劳”的雄性腔骨龙,一定会将颀长的吻部深深埋进前肢下方,趴伏在沙砾地上发出一声如此充满疲惫与绝望的悲鸣。
它所在的是食肉动物区专为三叠纪小型兽脚类恐龙划分的繁育内舍活动场。
空间虽远不能与它们以往驰骋的无边旷野相比,却也涵括了约摸两百多平方米的领地。这片领地,是【侏罗纪计划】里为这些两亿年前的客人们精心构筑的微缩三叠纪。
地面铺着厚厚的、颗粒粗糙的沙砾,混合着特意调制的黄土,尽可能地模拟着那片古老大陆上干燥、多风的不毛之地的触感。
场地中央是一座由人工堆砌的岩窟,岩窟旁引入了一小池汩汩流淌的清水。在岩窟的阴影处和水池边缘生长着几丛斯西提蕨和低矮的沙银杏——这些同样是自史前而来的植被。
佛罗里达冬日下午的阳光带着一种清冽的质感,穿过纵向排列的钢栏,再穿过那些古老植物稀疏的枝叶,被分割成无数细碎的光柱和跳跃的光斑,投射在沙地上。光斑里蒸腾着些许暖意,乍一看去,这方寸之地竟也恍惚间有了几分荒原的气息,只是少了那份原始的凶险与严酷。
“克劳”本来是很乐意享受在这未来新年里难得的、带着暖意的清寒午后。它看中了岩窟的顶部——那下面由欧文巧妙地设计了隐藏的注水管道,被热水灌注的平台是冬日里整片活动场最温暖舒适的所在。
疲惫到不愿动弹的它思考了一会,决定爬上去,侧卧在那温热的岩石表面,让疲惫的筋骨彻底放松,或许还能美美地打个盹。
这个惬意的念头刚刚在它那容量不大却足够专注于生存需求的大脑中成型,一股尖锐的刺痛感便猝不及防地从它敏感的尾梢传来。
一声充满戾气、撕裂空气般的嘶鸣猛地从“克劳”喉咙里爆发出来。它几乎是弹跳般扭转身躯,温热的岩石床瞬间从渴望的焦点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背景。雄性腔骨龙那琥珀色的竖瞳因惊怒而收缩,扭头看向后方。
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正以后腿站立着,整个身体几乎只有克劳,脚杆高。它那覆盖着浅黄色绒羽的小脑袋正卖力地左右甩动着,伴随着甩头的动作。
这小崽子还发出欢快无比的嘀咕声,仿佛在玩一个极其有趣的拔河游戏。
“克劳”的尾巴带着来自主人的一股压抑已久的烦躁猛地向上抬起,再狠狠一甩。
那小绒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这股力量凌空抛起,像个毛茸茸的小沙包一样,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噗地一声跌落在几米外的垫料上,扬起一小片尘土。
这只雏龙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有点懵地晃了晃脑袋,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克劳彻底站了起来。随着这些日子的滋养,它变得细长而肌肉线条流畅的脖颈绷紧,低伏着身体,喉咙深处滚动着压抑的、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
它迈开两条强健的后肢,带着明显的威胁性,气势汹汹地朝着那只刚刚爬起来、还有点晕头转向的小绒球走去。它那布满细密锋利牙齿的长吻微微张开,目标明确——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一个深刻的教训。
就在克劳的利齿即将触及那团瑟瑟发抖的绒毛时,一声短促、尖利、极具穿透力的叫声,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克劳”的鼓膜上,让它蓄势待发的动作瞬间僵住。
不远处,那座微微凸出地面的沙土鼓包顶端,一只身材明显比克劳丰腴、甚至可以说有些臃肿的雌性腔骨龙正蹲坐着。它正是克劳的配偶,“邦妮”——名字的灵感来源于美国一对着名的亡命鸳鸯中的女性。
此刻,“邦妮”高昂着头颅,颈部特殊的原始绒羽微微炸开,一样是琥珀色的眼睛锐利地锁定着“克劳”,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满。
它再次仰头,发出一连串同样短促而极具威慑力的啼鸣,仿佛一位身强体壮的悍妇在呵斥:
“你再敢给老娘动一下试试?!”
半年前被带回时,它腹部异常肿胀,园区的兽医一度忧心忡忡,怀疑是某种致命的器官疾病。万幸,最终的诊断带来了喜悦而非噩耗:那鼓胀的腹部孕育的是新生命的希望,而非死亡的阴影。
如今,那曾令兽医们揪心的肿胀早已消失,由带着斑点的卵转化成了八只精力充沛、毛茸茸的小生命。它们迈着还不太稳当却充满无限好奇的小短腿,开始了对这片被圈定的“世界”的探索。
只不过,它们的精力似乎过于旺盛了。
对这个陌生环境的好奇探索,自然也包括了对环境中最显眼的两个活物——它们的父母——的“研究”。
然而,这些披着柔软绒毛、看起来圆滚滚惹人怜爱的小家伙,它们的“探索”方式远没有外表那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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