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赏菊宴上的那一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京城特定的圈子里漾开了层层涟漪。
“江南富商沈崖”这个名字,不再仅仅与“豪富”、“乐善”挂钩,更与“深藏不露”、“武艺高强”联系在了一起。宴会上发生的一切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孙猛成了最好的反面教材,而沈青崖那惊艳的一箭,以及他提出的那个“为商贾正名”的彩头,则被许多人津津乐道。
有人赞叹其胸襟气度,有人佩服其武功技艺,亦有人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商贾哗众取宠的新手段,或质疑其动机不纯。但无论如何,再无人敢轻易小觑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沈公子”。
对于这些纷纭的议论,沈青崖置若罔闻。赏菊宴次日,他便闭门不出,对外宣称是潜心备考即将到来的武举初试。实际上,他是在进一步梳理“青崖阁”送来的各方情报,分析赏菊宴后各方势力的反应。
“公子的目的达到了。”书房内,灰鸽低声道,“经昨日一事,关注公子的目光确实多了数倍。除了原本就对‘江南富商’感兴趣的各方,如今又加上了京畿大营、五军都督府部分将领,甚至还有一些清流御史的目光。皇城司那边,似乎也加大了关注力度。”
萧望舒坐在一旁,素手烹茶,闻言抬眸,眼中带着一丝忧色:“关注太多,未必是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昨日你虽折服了孙猛那等莽夫,却也必然引起了真正有心人的忌惮。‘莲台’绝不会坐视一个来历不明、又展现出威胁的人顺利进入武举,乃至踏入军旅。”
沈青崖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指尖感受到白瓷传来的温润,神色平静:“无妨。我本就欲走到明处,吸引目光是必然。关键在于,如何将这些目光转化为助力,或者至少,让他们互相牵制。‘莲台’若动手,反而会露出更多破绽。薛重如今正盯着他们,我们只需见招拆招,必要时,或可借薛重这把刀。”
他抿了一口清茶,继续道:“当务之急,是确保顺利通过武举初试。初试考核基础武艺与文墨,对我而言并非难事。但要确保万无一失,仍需谨慎。灰鸽,考场内外,尤其是涉及身份核验、器械检查等环节,需多加留意。”
“属下明白,已安排人手混入吏员杂役中,会时刻关注。”灰鸽躬身应道。
萧望舒轻声道:“身份文书和担保已安排妥当,出自江南一位致仕的老翰林之手,与王府有些渊源,身份清白,经得起查证。只是……武举之中,盘外招防不胜防,你需多加小心。”
她的关心含蓄而克制,如同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温暖却不易察觉。沈青崖点了点头,目光与她有瞬间的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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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大晏王朝承平二十年的武举初试,在城西大校场正式拉开帷幕。
天色未明,校场之外已是人声鼎沸。来自全国各州府推荐、或通过地方选拔的武举子,以及部分有门路的自荐者,共计千余人,汇聚于此。他们或锦衣华服,带着家将扈从;或布衣草履,风尘仆仆;或身形魁梧,声若洪钟;或精悍瘦削,目光如鹰。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以及一种名为“野心”的躁动气息。
沈青崖依旧是一身素色锦袍,打扮更近文士,在众多彪悍的武人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一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有昨日宴会亲眼目睹者的忌惮,也有未曾亲见、只闻传言者的不屑。
“看,那就是沈崖?”
“啧啧,细皮嫩肉的,真能拉得开强弓?”
“莫要被表象骗了,听说昨日在英国公府,一箭射穿了百步外的移动靶心!”
“谁知道是不是英国公府故意抬举?商贾嘛,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慎言!且看他今日表现如何。”
议论声隐隐传来,沈青崖恍若未闻,神色平静地随着人流,验明身份文书,接受搜身检查,领取号牌,步入戒备森严的校场。
校场之内,旌旗招展,兵甲森然。高台之上,设有主考、监考官员座席。此次武举初试,由兵部右侍郎李文芳主持,五军都督府、皇城司皆派有副主考及监察御史在场,以示公允。
沈青崖目光扫过高台,看到了端坐中央、面色严肃的兵部侍郎李文芳,其身旁坐着一位面色白净、眼神阴鸷的宦官,那是宫内派来的监督太监。另一侧,则是一位身着皇城司服饰的官员,并非指挥使薛重,而是一位同知。薛重的身份,自然不会来主持初试这等繁琐之事,但他的影响力无疑笼罩着这里。
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沈青崖能感觉到几道若有实质的目光从高台上落下,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其中一道,来自那位皇城司同知,带着审视与探究;另一道,则来自那位监督太监,目光浑浊,却透着一种冰冷的算计。
他心中了然,自己的名字,恐怕早已摆在了这些大人物的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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